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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我想知道,您的这个真题库的真题来源是什么?”

“我很想回答你,但这有什么关系吗?”

眼镜男说:“有关系的。运营都是要考虑成本的。”他接着说:

“据我所知,培训机构或其他类似产品提供的真题和解析都是花钱购买再有偿提供给考生,或者答案和解析是请专业人士来做再有偿提供给考生。从‘真榜题名’的收费来看,真题和解析的收益可能抵不过代价啊。毕竟真题量这么大,每个真题都有解析,您一个人运营,好像也没有请专业的人士来解析真题,那解析也不是您一个人能做的啊,肯定要购买。”

听到这里,老兰得意的笑了一笑,解释说:“解析并不是购买的,只是算法自动生成的。”

产品经理恍然大悟:“您的意思是说,是用人工智能生成的解析?太妙了。我不只是说您的这个方法妙,还得说您的人工智能算法妙。这种考试,要准确生成真题的解析,是很难的事情。当然,对您这种人工智能的专家来说肯定不难。那您能否介绍,主观题,比如高级工程师考试中的案例分析题和论文题,这些解析是怎么生成的?”

“这个也不难。我毕竟是做过各种大系统,也管理过大型软件项目的人,只要把我知道的录给系统,系统自然就能解题。”

“哪也有您不知道的东西吧?”

“确实有,”老兰感慨说:“每个人有自己的专业和领域,在自己熟知的专业领域之外,当然有不知道的东西。还好,我的同事们所从事的事情涵盖软考所涉及的所有方向,他们也可以把他们知道的告诉系统。”

“当然,这是要分给他们一些收益对吧?有没有,不需要分给任何人收益的办法?”

老兰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开始反思自己对这件“好事”过于热切,他开始感受到了危险。

“没有。”经过短暂的思考后,老兰谨慎地回答。

“兰总,我们要跟您合作,就必须知道这些重要的细节,这样我们才能预估运营成本和风险。您一定要如实告诉我们。”

“我们还没开始合作,这还算是我的商业机密吧。”

“您不是说,所有的细节都写在了首页里吗?怎么现在又成了商业机密?”眼镜年轻人开始着急甚至有些恼怒。

“可以写在首页里的都是噱头和其他有利于产品推广的东西,不能写在首页里的当然就是商业机密。你好歹也是个产品经理,连这个都不懂吗?”没想到,第一个翻脸的居然是一向稳重的老兰,而不是刚刚已经有些怒气的年轻人。老兰接着表达他对年轻人逼问的不满:“一直是我在回答你的问题,我也有个问题从一开始就想问你。为什么贵公司要让一个产品经理来找我谈合作运营的事情?”

说完,老兰听到外面好像有人的脚步走来又停住。老兰着急了,站起来很快,说得也很快:“既然贵公司这么不专业地派一个产品经理来谈合作运营,我不得不怀疑你们运营团队的专业性。你这个产品经理也没有什么礼貌。这个合作不谈也罢。告辞!”还没说完老兰就走到了门口。

产品经理也“刷”地站了起来,“嘭”地拍响了桌子。老兰显然是被吓到了,回过头来,眼睛睁得圆圆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年轻人又坐了下来,笑了一笑,拿起了水杯,说:“这里是贵公司的会议室,是您的主场,也轮不到您告辞啊?”他的一切动作都显得慢条斯理和阴阳怪气,“我看”,年轻人喝了一口水,接着说:“你是想溜了吧?”

阴阳怪气的人老兰见得多,老兰的妻子便是一个。此时老兰却不想去消化年轻人阴阳怪气里的含义,但有不得不去消化。老兰听完、消化完,疯了一样拉开了门,只见好几个穿制服的公安和自己老板站在门口,老兰愣住了。老板拍了老兰肩膀,叹了一口气,手往产品经理的方向一挥:“这确实是金东科技的高级产品经理。”老兰又不可思议地转身看了这个年轻人。他觉得好气,他博士毕业后在单位工作了好多年,才争取到了一个高级工程师,那时他已经37岁了。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看样子也就刚过30,就已经有了自己辛辛苦苦干了好多年才挣到的“高级”头衔。他知道,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只是苦笑地走回会议室,瘫坐在刚刚自己意气风发地坐过的椅子上。

“好吧,既然你想跟我确认,我就给你确认一遍。”老兰现在有丧气了,“一开始,我是写了很多爬虫到各大培训网站、论坛、搜索引擎去找真题,自己做一遍。后来推荐和解题模型需要喂给大量的数据,并且我也需要一些解题分析思路,于是我的爬虫便开始大量的爬取这些真题和解析数据。再后来,系统的用户越来越多,我需要一个online学习的模型,于是系统对数据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虽然我们的用户也会提供一些解析思路,算法也可以从这些解析去学习,但毕竟考生给的解析的质量不那么高。我并不想浪费时间去辨别考生解题的质量,就写了一些程序试图寻找那些培训网站的漏洞,利用这些漏洞我绕过这些网站的系统用户认证,把大量的真题、模拟题、答案和解析、课程教材都拉了下来。”

“这些被攻击的系统里,就有我们金东科技的系统。”年轻人痛心地说:“这个系统是我负责的,本来一直运行的很正常。从去年开始就不断宕机停止服务。不管我们怎么优化情况都没有改善。我们流失了很多用户。我们的领导一直怪我没有做好系统安全防御工作,找了几个安全工程师来检查系统的漏洞,发现了可疑的访问请求。我们修复了系统漏洞后,可疑的访问请求还是接连着来拿走了我们好多数据。直到前不久,一个从我们哪里转向‘真榜题名’的用户在我们的论坛里问,是不是我们的讲师跳槽到了‘真榜题名’,为什么‘真榜题名’的有些题的解题思路这么像我们那里讲师的思路。本来,我们招聘的讲师都极具个性,解题角度都跟一般培训平台的讲师的解题角度不一样,他们独到的见解才是我们平台的优势。于是我们产生了怀疑。”

年轻人慢慢平静下来:“我们安全工程师下定决心要追查来源。经过一些不太大的周折,我们找到了最终的请求来源是某个云平台上的云主机。我们报警后,公安请这个云平台出示这些云主机的登录记录,最后通过登录的客户端IP找到这里。于是我就全都阴白了。”

“看来兰总您的水平也就这样,从别人的系统窃取数据也不知道隐藏自己的行踪,我真有点替‘真榜题名’的用户觉得不值了。”

“我没有想过要偷。”从跟这个年轻人进这间屋子,到现在,老兰都没有这么强烈的欲望来表达自己。听完年轻人说话,老兰表达自己想法的欲望特别强烈,以至于他有些歇斯底里。这句话几乎是他吼出来的。

所以说,他可能又是第三种人,有时喜欢听别人高谈阔论,有时又喜欢自己高谈阔论。遗憾的是,他没有高谈阔论得起来。原因之一是已经歇斯底里的他没有控制整个谈话局面的气场,原因之二更为重要——从门口进来的一个公安给老兰戴上了手铐,这让他彻底失去了扭转谈话局面的能力。

老兰的老板又拍了一拍他的肩膀:“你是没有想到要偷,你没有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是在偷。”

警车花了10分钟从单位走到金东老街街口,从街口花了20分钟走到了十四巷。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了,以至于开车的民警不得不摇下车窗让路人们让开路:“师傅,麻烦您,让一让呀!”

“两万块,王师傅,不能再多了,再多您那宝贝车我就不买了。”

“唉不行,钱我可以一分不要,只要我欠你的牌钱清了就行。”

“那可不行,那可是三万块钱呐!”

那个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依旧问:“到底王师傅买的是什么彩票啊?”

“怎么……”

民警见没人搭理,没趣地又摇起了车窗。车子走远后,老兰也没听阴白王师傅的车卖成了没有。他把头靠在座椅靠背上,苦笑地闭上了眼睛——好事不一定就是好事,又得到了一次验证。

好事不一定是好事,坏事也不一定坏事。我们讲了小兰的出生,并不打算要讲老兰的一生。他的一生还有好长,我们并不能决定他剩下的一生。从十四巷到派出所的路也还好长,王师傅家的宝马买卖也不是决定警车前面还有多热闹的唯一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