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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怀王的船,其奢华舒适程度远超了裴铮府上的马车,应有尽有,不该有的也有,我看着那马厩,顿时有些感慨。
昨夜里一番骚动,船夫下人都趁机溜走了,裴铮带来的那匹马还是巍然不动,物尚如此,人何以堪啊。
我问刘绫道:“翁主的船可是开往帝都方向?”
刘绫点头道:“正是。陛下婚期在即,刘绫代父王先行进京贺喜。”又转头去问裴铮,“裴相可还记得昨夜里那伙贼寇有什么特征?刘绫让人通知官府捉拿。”
昨夜月黑风高,正是杀人放火好时机,我也看不大清楚那些人的面貌。裴铮道:“那些人抢走的是皇家银号的银票,上面都有特殊标记,面额最低也是五百两,非有本人官印为证,无法使用。若有人在市面上见到那样的银票,自然会通知官府了。”
难怪裴铮昨夜里一副“钱财乃身外之物”的超然姿态,原来是一些抢走也用不了的银票。
刘绫吩咐下人向当地官府通报消息后,又对裴铮道:“若有进展,会第一时间通知裴相的。二位应该一夜未眠了,不如先在船上休息。”
这宝船上下三层,房间不计其数,刘绫让下人领着我们下了第二层,安排了相邻两个房间出来。
我着实累得难受,稍作梳洗一番便上床休息,不过片刻便入了梦乡,黑甜一觉睡得不知时间流逝。
醒来之时,已是傍晚。船停泊在码头,却又是鹏来镇,我与这地方的羁绊实在深得很呐……
鹏来镇虽是枢纽,往来船只极多,但能与南怀王的宝船相比的,却一艘也无。码头上驻足围观者不在少数,但很快便被疏散开来。
我站在裴铮身侧向下看去,见十来个差役分开人群,一顶官轿在船前停下,从这阵势上看,定是五品以上官员。
因人站得远,看不清样貌,但听得他自报家门:“下官曹仁广,见过丞相、翁主!”
曹仁广,江淮转运使!
明德朝之时,盐铁转运使多为重臣兼任,我父君亦曾兼任转运使一职,到后来职能转变,转运使已不独负责漕运赋税,更兼领地方吏政,成为一郡最高长官。这曹仁广所任的江淮转运使一职,权力所及范围触及帝都边缘,在陈国所有转运使之中,是最为关键的一个。
品秩虽然不高,但经手的银子就如这江水源源不断,实权在握,是一个人人艳羡的肥差,却不知怎么回事,曹仁广对刘绫的态度称得上毕恭毕敬,甚于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裴铮。
“下官不知翁主、丞相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曹仁广年过五旬,精瘦矍铄,奉承却不会显得过分谄媚,却也是个官场上的老手。
刘绫一早让人通知当地官府下令捉拿冒犯了当朝丞相的贼寇,此令一下,立刻惊动了一郡之长的曹仁广,引得他亲自前来迎驾。
被这人忽视得彻底,我颇有些不是滋味,扯了扯袖子,不动声色地观察起来。
所谓的强龙不压地头蛇,这回我总算见识到了。任裴铮在帝都如何呼风唤雨,到了这地方上,声音却还不如曹仁广大。但曹仁广声音再大,却也比不过刘绫一个眼神。
闻弦歌而知雅意,曹仁广就像刘绫贴心的小棉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让我不得不怀疑,其实曹仁广是刘绫失散多年的亲爹吧……
“南怀王被称为海王,掌控三江流域乃至外海的航运和税赋,扼住了曹仁广的咽喉,曹仁广仰南怀王鼻息生存,是以奉承姑苏翁主。”裴铮捧着茶杯半掩唇,低声对我说。
我极快地扫了他一眼,嘴唇微动,低声回道:“这些年南怀王为人低调,税赋上缴及时,江淮产粮皆运往帝都,帝都周围三郡粮食也不曾短缺,想来双方合作愉快?”
裴铮唇畔微挑起一抹玩味的笑意,轻轻摇了摇头,却不解释。
曹仁广动作也算迅速,不过半日便将那窝贼寇捉拿归案,几千两的银票物归原主。这裴铮,当日匆匆出门奔赴城郊,却还随身带着巨额银票,着实风、骚得很。
“这些贼寇为害一方,甚至胆敢冒犯裴相,罪不容赦。如何处置,交由裴相定夺了!”曹仁广说得义正词严。
裴铮笑道:“曹大人,我朝以法律人,是法治,非人治,岂能本官说如何就如何?自然是应该交由官府,按律处置。”
曹仁广愣了一下,反应也算快,哈哈干笑道:“裴相所言甚是,是下官一时失言。来人啊,将这些人打入大牢!”
这事我觉得有些诡异。那番话,由苏昀说来还算合理,裴铮为人称得上嚣张跋扈,何时真正尊重过大陈律例了?
我偷眼打量他的神情,反复琢磨,却还是猜不透他的想法。
当夜我们便在官署住下,曹仁广礼数周到,极尽殷勤到无微不至,裴铮也上道得很,对曹仁广的示好,他一一受下。
“裴相可是第一次到鹏来,我们鹏来盛产什么,裴相可知道?”曹仁广的笑容意味深长。
裴铮折扇轻击掌心,故作无知地微笑问道:“是什么?”
美人、银子和贪官……
我跟着曹仁广默念了一遍。
“鹏来镇的天香国色楼,歌舞当称一绝,到鹏来须往一观,方称不虚此行。”
我听了这话,忍不住干咳一声,打断他道:“曹大人,我哥哥是将被立为凤君的人,去这种烟花之地,怕是于礼不合。”
曹仁广瞥了我一眼,“天香国色楼并非一般烟花之地,里间姑娘卖艺不卖身,只赏风月,品诗词,岂是一般声色场所能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