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宇而安提示您:看后求收藏(128小说www.128xs.com),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附和着轻轻点头。

“这些年来,朝廷里的事,你打理得还算不错,百官各司其职,各得其所,百姓安居乐业,虽有灾祸,倒也营救及时。明德一朝的臣子,你外调的外调,贬谪的贬谪,如今只剩下国师一人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这么做,也没有错。你父君说,你有自己的想法,这样很好,无论你想做什么,只要不伤及百姓和社稷,我们都会配合。”

我打断她问道:“我若做错了呢?你们,也不阻止我吗?”

母亲哈哈笑道:“你不做,怎么知道是对是错?更何况对错也没有个标准,此一时彼一时。我若拦着你,日后你有了不顺心,怕是要怪母亲当日的阻拦。我今日不拦你,无论做什么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是对是错,后果你自己承担。即便是错,犯错趁早,你也还来得及改。豆豆,你也是成年人了,该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了。”

我低头看向案上摊开的奏章,写满的,都是将被问罪的官员名单,高至三公九卿,低至各部门小吏,尽皆在列。我伸手抽出奏章,扫过上面的名字,听到母亲说:“这些名字,是你父君给我的。别人都以为,满朝文武非裴即苏,连我也没有料到,你竟然不动声色养了这么多完全忠于自己的人,甚至潜伏长达五年。”

五年的时间,如裴铮苏昀者,跃居一品,如易道临者,韬光养晦。崇光元年的进士,裴铮笼络了近半好利者,好名清高之士则欲归于国师门下。那一届进士里,凡是裴铮看上的进士,我都提拔了,凡是我看上的,我都尽力打压,安置在最不显眼却最为磨砺品性的位置,甚至部分外调历练,直到这些人淡出朝野,收敛了锋芒,耐住了寂寞,才由易道临一一暗中接触,组成王党。这些埋了五年的种子,只等着有朝一日破土而出,取裴苏而代之!

“你像你二爹,掌控欲很强,也像你父君,能隐忍,所以为了夺回全局的掌控权,你能够隐而不发整整五年。”母亲揉了揉我的发心,轻声叹道,“其实你比阿绪更适合当皇帝,但你并不开心,终日活于算计之中,有几时的笑容是发自真心?”

我合上折子,闭着眼睛偎依进她怀中,累极倦极。帝王御臣之道,虽说四两拨千斤,但如何经营这四两,却远非想象中的简单。只有先学会疑,才能学会信,我还没有学会如何完全信任一个人,江山社稷非儿戏,不可轻易托付与人,即便是枕边人。

母亲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问道:“你还是要废裴铮的相位?”

“陈国祖训,后宫不得干政,他既为凤君,便不能再为丞相了。从我决定立他为凤君起,这一切就注定了。二爹和父君尚且不能例外,他又凭什么?”

母亲手上动作顿了一下,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仍然想立他为凤君?”

我抬起头看她,疑惑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母亲笑着说:“我看你这番神色不悦,以为他惹怒了你,你心中不喜他,会改变主意。”

“已经昭告天下了,又如何能轻易改变,失信于天下。”我摇了摇头,说,“你说得对,我已是成年人,不能由着自己一时的喜恶行事。婚礼会如期举行。”只是心态已不如从前了。

“你仍欢喜他吗?”母亲问道。

我别过脸,垂下眼睑道:“欢喜与否,或许也不是那么重要。自古帝王家,几个能有真感情?并非所有人都能如母亲你这般幸运,我也不该苛求太多。”

母亲沉默地看了我许久,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长叹了口气,念了一声:“豆豆,你啊……”我始终也猜不出她究竟想说什么。

母亲回寝宫歇息,我召了易道临入内,案上摆着两份名单,一份是将被或者已被勾销的裴苏两党核心人物,另一份,则是准备多年取而代之的种子。

“陛下所料不错,苏昀确已销毁了漕银亏空案的证据,这世间除了苏昀本人,再无人知晓证据指向何人。”易道临说道,“微臣已按原计划行事,伪造了一份‘涉案人员’名单,直指苏党几位核心人物,由我们潜伏在裴党中的官员出面指证对方,挑起双方战火。前日苏昀忽然离开帝都,苏党群龙无首,在裴党连番施压下,苏党几人被停止查办。”

苏昀是为我才离开帝都的……

刘绫的话又在我脑海中响起,对于苏昀,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错怪了什么,裴铮知道,却不告诉我,只怕我一旦知道了,会心软。

“陛下,陛下?”易道临连声呼唤让我猛地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他,问道:“怎么了?”

易道临微皱了下眉头,却没有说什么,仍是继续方才的话题道:“如今裴相和苏昀均已回京,势必有所行动。如今形势,裴强苏弱,与陛下所希望的不同,是否将裴党的罪证交予苏党?”

“你都准备好了?”我有些诧异于他办事的效率。

易道临呈上一份名单,上面只有寥寥数人的名字,贺敬的名字便在第一个。易道临道:“贺敬手中掌握漕银亏空案的证据,也是亏空案的重要从犯之一。但当初贺敬之所以听到是裴相前去接应就面露喜色,只因他并非苏党的人,而是……裴相埋在苏党内部的线人。微臣顺藤摸瓜,查出另外几人与贺敬过从甚密,名为苏党要员,实为裴党卧底。只要将这几个名字透露到国师府,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利用这些资源。”

活着的,可以利用他们反卧底。

死了的,可以利用他们做裴党的污点。

漕银亏空案,涉案的可不止苏党的人,裴党中人也有份,裴铮又如何自清?

说贺敬是卧底,有证据吗?谁知道呢……

我把名单往案上一扔,闭上酸涩的双眼,疲倦道:“这些天,国师府可有异动?”

易道临迟疑了片刻,回道:“并无异动,只是国师府又传了一次太医,似乎国师的病情又恶化了。”

我垂下眼睑,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

这两日见苏昀,他怕是已快心力交瘁了。

我捏着眉心说:“寡人累了,你先退下吧……”

易道临躬身欲走,我又拦下他,道:“继续留意南怀王府的举动,派人盯着相府。”

易道临犹豫道:“微臣僭越一言,还望陛下恕罪。”

我睁开眼睛望向他。“你说吧。”

“我大陈自有祖训,后宫不得干政,无论男女,非只为防外戚干政,更为防止因利益冲突而影响帝后和睦。是以历朝历代,凡有女帝,后宫虽有官家子弟,然凤君多立无官无名之布衣,陛下的祖母,更是立地位低下的乐师为凤君,琴瑟和鸣……”易道临铺垫了许久,终于说出了那句话,“陛下立裴相为凤君,裴相有雄才大略,非池中之物,怕不安于室,压得住一时,压不住一世,终会导致帝后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