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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兜天翻白眼,“瞧瞧,您还挺能抬杠!承德爷登基以来什么时候打过败仗?就算是没胜,还走安定门,这回败了没关系,下回再安定也不迟。”

锦书失落地点头,承德爷真是个受万民景仰的好皇帝,在老百姓眼里就没有他不能的。她寡淡的眨了下眼睛,“那大娘,您瞧,我就是个平头百姓,要出城走哪个门?”

大娘挎篮子挎得手发酸,换了个胳膊说:“走东直门,那门是最贫的门,走百姓车。”

锦书福了福,“多谢您了。”

马蹄声哒哒的,慢慢朝胡同口去了。那位大娘愣在那儿半天没回过神来,怎么请蹲安哪?敢情是个姑娘!看那一招一式多规整,可不是汉民的撅屁股安。难不成是王府宅门里头出来的?还是皇宫大内出来的?

“他婶子,魂丢了?杵在那儿干什么?”土墙上开了个门,门里一个女人搬了个木盆出来,边往墙角泼水边说,“我看见你们家华昌回来了,这出趟门,怎么整得灰头土脸的?您今儿买什么好菜了?”

大娘挠了挠头皮,“菜早买好了,都炖锅里了。这小子指定又上哪儿混去了,原说一早就该到的,这会儿都未正了,怎么才回来?”

“您没听说啊,眼下进出城不易,一个个的盘查,费大功夫了!”那女的往门槛上一站,晃晃悠悠地说,“出大事儿了,宫里丢了人儿,这会儿九门都戒严了。九门提督像没头苍蝇似的,正带着亲兵逐个门上转呢!放跑了人别说顶子,恐怕连吃饭的家伙都得给摘了。”

大娘猛想起刚才那个问路的后生,不是,是那个大姑娘!宫里跑的就是她吧!这是犯了多大的罪过呀,要不别人想进都进不去的地儿,她怎么要逃呢!

日头逐渐西移,锦书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去,只挑偏僻的地方走。她找了家小客栈,扔了一两银子寄放那匹御马,给路边蹲的小花子两个大子儿,让他到庄王府报信儿接马,自己挨着城墙根儿朝东直门去。

一路上看见很多穿甲胄的兵卒在街道上巡查,动不动捏起路人的下巴颏照着画像上比对,她吓得胸口直蹦,朝廷办事真够快的,没多久连稽查令都发出来了,这下子往哪儿逃是明路子呢?她躲在犄角旮旯里连头都不敢露,琢磨着等到天黑了再说吧!天黑了收了关防,想法子打探打探,看看有没有别的途径出城。这会儿大街小巷贴满了告示,她一露面准得逮个正着,哪儿还敢往城门上去啊,得换个样子,寻摸寻摸看有哪家衣裳晒在外头的,搁几个钱,弄来替换下这身好衣裳吧!

怪自己先头只顾发愣了,要是早些雇车奔城门上去,兴许这会儿也不会给困住了。她找了个地方猫着,嘴里叼了根草苦中作乐。她这一生真是不同凡响啊,从公主到杂役,现在又成了朝廷钦犯,往后再糟是什么样?估摸着抓着了该发配宁古塔开荒种地去了。正胡思乱想着,面前遮挡用的破芦秆儿帘子叫人掀了起来,她被吓得一怔,慌忙捂住了脸。

来人嗳了一声,“舅爷,奶奶说叫回去呢!”

是个姑娘的声音,锦书分开五指看过去,那女孩儿梳着垂髻,十三四岁年纪,圆嘟嘟的脸上堆满了笑靥,“舅爷快别愣神了,奶奶在车上等着呢!”

锦书迷茫茫转不过弯来,“对不住,您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家舅爷。”

小丫头说:“我们奶奶说是就是!”嘴里才撂下话,转手就来拉人,“您别闹了,快着点儿吧,天都要黑了,回头街上花子可多,把您衣裳抢了怎么办!”

锦书愈发朝帘子里缩,以前听说过那些勾栏胡同骗清白女孩儿做粉头子用的就是这招,她再傻,也不能平白跟着陌生人走。胡乱甩着手说:“您真认错人了,我没有姐妹,不是什么舅爷。”

那丫头收回手也不恼,插着腰说:“您真是的,我们奶奶见天儿念叨您,您转脸就把人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锦书露出小半边脸,问:“你们奶奶是谁?”

“您想知道啊?”那丫头狡黠一笑,“想知道就跟我来吧!反正我知道您的大名,您复姓慕容对不对?”

那张告示上八成有她的名字,知道名字也没什么。她摇头讪讪地笑,“我原说您认错人了,我不姓慕容,真的!”

那小丫头干瞪眼,跺了跺脚说:“您真是根儿嚼不烂的犟筋!这样吧,我就和您说道说道我们奶奶,您一听就明白了。我们奶奶娘家姓向,出嫁前在宫里当过差,出宫后嫁到后海厉家了,姑爷是上虞处的侍卫。我们奶奶闺名叫向苓,值上的姐妹管她叫苓子,这下您想起来了吧?”

锦书啊了一声,心里一阵狂喜,这当口竟然遇上苓子了!她连忙钻出来,朝前门楼子下一看,一辆蓝卡啦油泥帐顶的马车前站着个小媳妇,穿着宝蓝盘锦镶花裙,手里捏着块织缎手绢,正冲她挥手,那眉眼样貌,果然是苓子没错儿!

“小舅爷,快走吧!”那丫头拉起她的手就跑。

苓子转身打起车帘,等她们走近了,麻利儿把锦书塞进了车里,自己随后上车,这才笑嘻嘻地说:“徒弟,什么时候长心眼儿了?死活不肯来,叫我好等了半天!”

“真巧!怎么这会儿遇上了!”锦书低头说,“我这狼狈样儿,又叫你瞧见了。”

苓子掩着嘴笑起来,“得了,我跟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丫头还有这样的胆色。”她说着,泪盈盈的探身搂住她,“你一定是吃了很多苦,一定是没法儿活下去了……”

两个人搂着,好一通的哭,又怕叫外头人听见,只得压抑着。锦书擦着眼泪说:“你过得挺好吧?看看都富态了。气色也好,我料着婆家待你不错,都受用到脸上了。”

苓子嗤的一声笑了,“你是变着方儿地说我胖吧?婆家好不好是后话儿,他老子娘看得开,早早就分了家,小家单过,比一大家子聚在一块儿,天天为柴米油盐缠斗的好。”给她整了整衣领道,“别说我,说说你自个儿。你在宫里受了多大的委屈,怎么想着要逃出来了?是皇后娘娘不依不饶吗?还为那镯子的事儿给你穿小鞋?”

锦书摇了摇头,“不是的,那事儿早过去了,挨了两板子,后来太子爷把我给救下了。我也不知打哪儿说起,前头为那玉堂春镯子,我怪对不住你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可巧今儿遇上了,我好歹要和你赔个罪。”

她说着要起身行礼,苓子忙把她按住了,“快别这样,咱们姐妹的情分明摆着的,你要这么的就见外了。谁也没想到皇后主子在这上头做文章不是?横竖她要整治你,哪里找不着由头呢!太子爷倒是个有心人,他对你也算有情义的,那你这趟出来没支会他一声?怎么闹得全城戒严了?”

锦书嗫嚅道:“我和太子爷不能怎么样,昨儿放了恩旨,他指了婚,年下就要完婚了。”

苓子恍然大悟,敢情这是没了着落,心灰意冷了才出逃的。遂叹了口气道:“我原就说,你两个要有个结局怕是难,没想到真说中了。太皇太后怎么说呢?老太太总归是顾着大局的,八成也难为你了吧?你这会儿还在敬烟上?”

车外马蹄声踩踏在青石板上笃笃地响,锦书只觉心思烦杂,她皱着眉头靠在苓子肩上,心事也不瞒她,齉着鼻音儿说:“我到御前了,在尚衣上当值。这回是跟着万岁爷出来遛弯,我瞧准了时机趁乱逃出来的。”

苓子听了脑子里混成了一团糨糊,侧着头喃喃,“怪道呢,我说你怎么出宫门的,原来是陪万岁爷出来的!多亏了我今儿回娘家去,要不你可怎么办?出不了城门,也没法儿打尖儿住店,各处客栈驿站都有护军挨家挨户盘查呢,难不成还在破庙破芦席下过夜?明儿天亮又怎么样呢!”

锦书愧疚道:“我不能连累你,万一出了什么事儿,怎么向你姑爷交代?”

“那不碍事,他是个好人,也明白事理,和他说说让他想法子,爷们儿总比咱们路子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