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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像他呀,贵为太子,对女人没意思,对风花雪月不上心。皇太后和太皇太后那里赏的通房,全被他打发到四执库去了,所以他对女人没有研究,还被那些哥哥们嘲笑是童蛋子。如今遇着了心头爱了,顿时抓耳挠腮的不知怎么接近才好。

看她不言语,他真是连病都要作出来了。他扶着她的肩把她转了个圈,半蹲着高高的个子和她平视,不安地说:“我可稀罕你了,这辈子就认准你了,你别嫌我聒噪,我这么吊着着实的难受,你给我个准话儿吧,把那玉堂春送了人,是不是压根没把我放在心上?”

“又混说。”锦书真是羞得无处可遁,他的手扳住她的肩头,她连避让都不能够,便扭动了两下身子。

太子见她露水打过的花儿似的,心里愈发地喜欢,直恨不得在那如玉的脸蛋上亲上一口,又恐唐突佳人,只得极力自持,就等着听她一句利索话。

锦书不敢抬头,太子颀身玉立站在日影里,既庭秀又毫不纤弱,杏黄的朝服胸前是金丝织就的正龙纹,被太阳一照,泛出张牙舞爪的脉络来,璀璨夺目,直刺人心。

太子内里心性生得刚硬,平日里待人接物却是循循儒雅的,熬了半日不见她回话,料想着她还是忌讳他的身份,不愿意敞开心扉的接纳他。他也张不了嘴追问,人家不答应你,你还刨根问底,那不是找不自在吗。

他不由得松开了僵硬的十指,一颗心渐次冷了下来,连带着腔子里也结起了冰碴儿,冻得他连透气儿都带着痛。正心灰意冷之际,却听见她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他当下愣了愣,立时又和打了鸡血一样振奋起来,几乎捧着心肝似的说:“你别光出鼻音儿啊,你给我个痛快话,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

他眼巴巴地盼着,可那边又积糊上了,咬着嘴唇偏不吭声,急得他出了一脑门子的汗。想了想,估摸着是女孩儿家面嫩,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他笑道:“既这么,那咱们想个变通的法子,我问什么,你用不着说话,咱们摇头不算点头算,成不成?”

锦书也由得他了,只道:“成,可你不许问刁钻的话,行吗?”

太子连连摆手,“不刁钻、不刁钻,你只管放心就是了。”

锦书转到瓷凳子上坐下,挺直了脊背,一副舍身成仁的样子,吸了口气只等太子发问。太子干咳一声,正了色道:“你不知道我这两天是怎么过的,当真是坐立难安……你不是成心要叫我憋屈的,对不对?”自然不是成心的,锦书点了点头。

太子说:“你做什么和我见外呢,要送人东西怎么不来和我说,我来办就是了,无非是首饰妆奁,那又值什么。你却把我送的定情信物打发出去了,你可真叫我寒心。”

锦书张口结舌,那镯子是她才到慈宁宫时他赏的,什么时候成了定情信物了?难不成他一早就有那心思吗?“我只拿它当是你赏赐的普通物件,谁让你不同我说来着。”

太子懊恼道:“不是赏,是赠。我万没想到你这么没心肝,满以为你该当是明白我的,你说我无缘无故送你东西干什么?里头是有深义的,您就不能费点心琢磨琢磨?”

锦书茫然眨着大眼睛,“我没想那么多,如今说开了倒省心了,可那镯子怎么办哪?”

“你别操心了,我自然踅摸回来。”太子无奈地摇摇头,“你就是我的业障啊!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锦书嘟起了嘴不乐意了,“那你还不赶紧脱身出来,没的叫我把你拖累了。”

太子笑眯眯道:“这是什么话?我要能挣出来,还等到这时候!我是张天师给小鬼儿迷了,有法力使不出啦。”

锦书哎呀一声捂住了脸,“你没正形儿的,该叫那些臣工们来听听,看臊不死你!”

太子看见她那娇俏模样,欢实得心都扑腾起来,猛然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嘟嘟囔囔道:“我要在意那些个,活着还有什么劲头?他们还具本上奏呢,说该立太子妃了,以固国本。我讨不讨媳妇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人人肚子里有把算盘,他们就想着把女儿往宫里送,将来好做承恩公。我偏不叫他们得逞,我有自己的计较,瞧瞧我眼下,可不是得着个大宝贝么!”

锦书倚着他,不想说话,就这么腻在一处也够够的了。她看向槛窗外,风吹着石榴树上的叶子沙沙地响,天是日渐暖和起来了,岁月静好,能一直这样下去多完满啊。

太子摩挲着她浓密的发,喟然长叹:“锦书,我多喜欢你。你也喜欢我的,是不是?”

他肩头的日月祥纹贴在颊上冷冰冰的,她的胸膛里是温热的,她“嗯”了声,这一应婉转悠扬,直撞在了他心尖儿上。他的胳膊紧了紧,带着哽咽说:“你和皇上怎么样呢?我要是争,又怎么能争得过他去……”

这事就像个梦魇缠绕住他,他深感恐惧,甚至面对着父亲都令他觉得压抑,他没法自在起来。皇帝是个绝对强势的人,他在他面前简直渺小得像粒尘埃,没有功绩,涉世未深,在开国皇帝眼里他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个孩子,是众多皇子里的嫡长,按着祖制册立的储君……太子不过十五岁,纵然有勇有谋,到底稍嫌稚嫩。他不敢对皇父使太多手段,随扈的宝楹是他犹豫了好几夜才安排下的,也是无可奈何作出的决定,如今只盼那里能有好消息。

还有前锋营的图里琛,那是他穿开裆裤就认识的发小儿,李玉贵那么个精明奴才却打发他回来扫听消息,他第二天一早就使了人来回禀,说万岁爷在路上急坏了,要知道锦书的确切情况。太子长了个心眼子,让他上奏,就说太子屏退左右亲侍汤药,孤男寡女整夜同处一室,虽然对锦书的名声有些妨碍,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两个两情相悦,只要让皇帝死了心,他们最后总能在一起的。

皇帝还有两天就回銮了,回来后横竖有一番动静出来,他是下了狠心了,这关挺过去就是柳暗花明。他等着皇帝大发雷霆,震怒过后无计可施便只得默认,这样就好了,痛过一回能长出铁石心肠,往后泰然处之,他还是君父,自己还是儿臣,父子同朝像从前一样,不伤情分,不伤和气,再齐全不过。

锦书没有太子的顾虑,在她看来她和皇帝远没有到他想像的那种程度。皇帝自律甚严,怎么能为她乱了规矩?她的嘴角浮起一抹涩然的笑,只道:“我是个奴才,没这福气伺候万岁爷。承蒙你的厚爱,我已经惶恐不安了,绝不敢辜负了你。”

太子哄孩子般地在她背上轻轻的拍,喜道:“好丫头,我果然没看错了你。”

两人正你侬我侬之际,正殿里的容升隔着湘妃竹帘通传,“太子爷,主子娘娘到了东暖阁里,传您过去呢!”

锦书慌忙和太子分开,脸上神情倏然紧张,催促道:“你快去,别让皇后娘娘久等,否则我的罪过就大了。”

太子冷着脸站起来,虽然心里仍旧赌着气,却不好把母亲晾在那里不管,便道:“回娘娘一声,请她宽坐,我换了衣裳就来,叫秦镜儿进来更衣。”

他要换衣裳,自己也该回慈宁宫去了,锦书朝他福了福,“奴才这就告退了。”

太子蹙了蹙眉,“你在这里稍候,等我见过了额涅亲自送你回去。”

锦书摇头道:“你自更衣,我要到皇后娘娘跟前磕个头再走,这后宫是谁家天下呢,总回避着也不是法子。”

太子想想也有理,应道:“那你先去,我回头就来。”

锦书退出正殿往偏殿的抱厦里去,打了门帘进去,皇后穿着正红的并蒂莲团花比甲,悠哉在高座上端坐着喝茶,神色倒是如常,视线在她脸上一绕,也不说话。

锦书上前磕头,“奴才给主子请安啦。”

皇后换了副笑脸子,“先前是误会了,叫姑娘受了委屈,眼下可大好了?”对旁边侍立的带班宫女快搀起来吧。”

大宫女弯腰相扶,锦书站起来对她欠身,“劳烦姑姑了。”又对皇后敛衽恭肃道,“回主子的话,都好了,奴才这就回慈宁宫上值去了,知道主子来了,先来给主子磕个头。主子别拿这个当事儿看,就是包公也有断错案的时候,奴才还要谢谢主子体恤呢,按着律法,在宫中偷盗是要上菜市口的,主子菩萨心肠,王谙达是瞧主子情面才判了奴才杖刑,要是当时明正典刑,奴才这条命也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