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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庄亲王和查克浑即刻来见。”皇帝靠着垫枕说,疲累地敲膀子,心里囤积的事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李玉贵打千儿道“嗻”,又说,“主子累了,奴才打发王义来给主子松松筋骨?”见皇帝应了,火烧眉毛的一溜小跑出去,招了推拿太监来伺候,自己急兜兜的就往军机处去传旨,又撒腿朝内务府跑,跑得肠子都快断了,终于在掌仪司找到了安排奠仪的庄王爷。

“我的好爷,叫我好找!”李玉贵上前打千儿,“快着,万岁爷那儿传呢。”

庄亲王撂下孝册子站起来戴顶子,一面嘀咕,“才出来怎么又传?”

“哎哟!”李玉贵献媚的给他整整罩袍,笑道,“那谁知道!万岁爷的意思,奴才们只管传话,一准儿是有要紧的事,您过去了就知道了。快着点儿吧,今儿龙颜不悦哪!”

庄亲王嗯了一声,讶道:“我不是把‘解药’送进去了吗,怎么还不乐呵?”

李玉贵明白他说的解药是什么,摇头道:“别提了,都没见,就给劝回去了。您说多怪啊,万岁爷八成是碰着过不去的大坎儿了。”

庄亲王闷头琢磨,还真是的,这可太不正常了。你说不见谁也不能不见心肝肉啊,好好的又闹别扭了?

“这回不知又要折腾多久,七劳八伤的自寻不自在。”庄亲王边走边拧鼻烟壶的盖儿,呼呼吸了两鼻子,响亮连打了四五个喷嚏。

李玉贵侧目看,这位庄王爷比皇帝还小两岁,哥儿俩五官长得也像,可瞅瞅这落拓样儿,帽子歪戴着,满脸的荒唐相,和皇帝一比……没法子比!一个爹养出来的,怎么有这么大的差别呢!

“您别愁,万岁爷就是这会儿不舒坦,都已经让往毓庆宫排膳了,天擦黑就过去的。”李玉贵掏出叠得方方正正的汗巾子呈上去,嘿嘿地笑,“谨嫔娘娘再不痛快,夫妻没有隔夜的仇,万岁爷下个气儿就成了。”

“这么说上了绿头牌了?”庄亲王眼里精光四射,泰陵里的事他知道,那位谨嫔位份是晋了,可有言在先,不上牌子不侍寝,他还替他哥叫屈呢,讨的媳妇能看不能吃的,这么着估摸,成事了?

李玉贵摇头晃脑的嗟叹,“哪儿啊,两个人就这么僵着,眼看着谨主子有了点儿松动,万岁爷这儿倒闹上疙瘩能能了。”

庄亲王往他那儿凑,低声道:“保定回来之后,万岁爷临幸过没有?”

李总管翻眼儿看伞骨,耷拉个嘴角说:“谨主子那脾气,不比万岁爷好。她的话,说一句是一句,管你天王老子,不爱搭理你,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庄亲王突然站住了脚,盯着夹道里的墙头若有所思。出了一会儿神,从荷包翻出一节竹枝儿做的小筒子,寸把长,火眉子粗细,上头居然还有雕花,看着像范子货,好齐整模样。

“王爷,这是?”李玉贵接过来看,想拔开塞子嗅嗅,被庄王爷按住了手。

“闻不得,太监上了这套子就活不成了!”庄亲王恫吓,“收好喽,这是好东西。你如今是御前总管,再升个六宫副都太监全指着它了。”

李玉贵一听来了劲头,单手打千儿笑道:“请庄王爷指条明路。”

“笨!”庄亲王在他脑门上弹了个爆栗子,“知道这玩意儿学名叫什么?叫‘浮生长恨’,这名儿不赖吧?”

李玉贵抽抽了一下,“怎么听着瘆得慌呢!是毒……”

庄王爷闷声笑,“是叫人欲仙欲死的好药。你心疼你主子爷不?”

李玉贵立马点头如捣蒜,“那还用说,奴才忠心天地可鉴。”脑子里突然灵光乍现,恍然大悟,“这药是……哎哟,真吓了奴才一大跳,原来是这个,不过这名儿取的忒吓人了!”

这是个什么王爷?随身还带这个,可不淫邪透了!李总管转念一想又犯了难,小竹枝儿捧着烫手似的,“好爷,给皇上下药,奴才八辈祖宗都得挖出来碾成粉不可,奴才万万不敢啊……”

庄亲王拢着袖子一嗤,“瞧你那点子出息!你不会往谨主子碗里下?自古宫闱里妃嫔们常有些小花样儿,没什么大不了的。今儿尽了性儿,明儿谁还在乎那些个!万岁爷子息虽不艰难,可要是谨主子肚子里怀了龙种……嘿!”瞧那杀才愁眉苦脸的样子,庄王爷一拍大腿说,“论功行赏归你,出了事儿我兜着,这样成不成?”

李玉贵眉开眼笑,“那奴才就谢过王爷了,奴才一定办得漂亮,您擎好儿吧!”

说话到了乾清门,两人忙正了脸色,吸着肚子沿廊庑进懋勤殿,却见九门提督查克浑早到了,垂着胳膊微微打颤,一张脸像刮过的骨头,白里泛着青,半张着嘴,真像足了条死鱼。

庄亲王心里打突,拿眼神询问查克浑,那厮跟丢了魂似的,半点反应没有。庄亲王只好行礼,乖乖地挨墙靠壁儿等示下。

锦书坐在窗下打穗子,打蝴蝶式的,打如意扣,打雁么虎……脸上淡淡的,像是无喜无忧的样儿。

春桃准备做拖履,隔着垂花门问该选什么料子的,锦书拖着长腔说随便。

春桃倚着门嘀咕,“这可难选了,春绸的还是冲呢的?万岁爷就做冲呢起花的吧,横竖天还没热,等热了再做缎子的。”

“别给他做!”锦书眼都不抬的吩咐,“御用的东西自有造办处预备,咱们何必越俎代庖?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趁早别干!”

殿里的人互看两眼,吐了吐舌头,想是气还没消,这会子还呕呢!也不问她了,该怎么自己拿主意。

“主子,”得胜从门口进来,躬身回道,“芍药花儿来给您请安了。”

锦书回过神来,撂了手里的五彩线,端坐着说:“快请进来。”

芍药花儿满脸堆笑,轻快进来打千儿,“奴才给谨主子道喜了,主子福寿安康。”

锦书点头,“同喜,您如今也了得,万岁爷都给赐了名儿,这是多大的恩典啊!”说着并跟前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芍药儿讪讪的,红着面皮说:“奴才承蒙万岁爷厚爱……奴才丢了大人了,谨主子快别取笑,奴才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