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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子轻拿起灶台上的盘子盛菜:“我什么时候走不是我能控制的,时间一到,我不想走也得走。

完了,这话说不出来,失声了。写肯定也写不成。

陈子轻只能在表情上做功夫,他把一盘菜放在灶台的锅盖上面,仰头对着宗怀棠,尽可能地把想

说的都摆到脸上,塞进眼睛里。

宗怀棠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他的有苦难言:“去哪,回家吗?你想家人了是吗?”“不是。”陈子轻摇头。现在回去了就是植物人,等死,他得带着第二条命回去。

宗怀棠内疚道:“是我自私了,这里不是你的时空,你的家人不在你的身边,你想家人了,你想回去了。

两人不在一个频道。

这种刻意的错开让陈子轻感到不适,他后退了一点看宗怀棠,精神状况不是都好得差不多了吗?怎么都是装的,骗他的?

“退哪去。”宗怀棠若无其事地拿起抹布擦擦手,慢条斯理地解下腰部的格子围裙,你把菜端到堂屋,我去叫我妈出来吃饭。

陈子轻声音艰涩:“我就想跟你说,我走了,你别疯。”

宗怀棠很平静:“行。”

陈子轻一口咬定:“你糊弄我!”

宗怀棠面不改色地承认:对。

陈子轻扯着头发走出厨房,他又返回到宗怀棠面前:“我走了,你怎样我都不知道了,我不值得你为我糟蹋自己,你还有妈妈,你的生活和人生。你才三十出头。

“还没走就挂念上我了。宗怀棠卷了卷衬衣袖子,手撑着灶台对他笑,真走了,见不到我了,不得掉一屋子珍珠。

陈子轻没有半分说笑的心情:“哪天我走了,我想你能好好过,正常老死。”

宗怀棠脸上的笑意淡去,无声凝视他很久,沉缓地吐息:“好,我答应你,我会如你所愿,吃好喝好,从青壮年步入中年,再步入老年,牙齿掉光,头发花白,寿终正寝。

陈子轻依旧不放心,他提起那份承诺书:宗怀棠,别忘了你

对我的承诺。

宗怀棠搂着他的腰,弯腰亲他,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当然,宗技术永远说话算话。陈子轻不再往下说。不多时,他坐在堂屋,扒拉一口饭菜到嘴里,闻到了宗怀棠身上的烟味。果然怎么选都是错的,还是过一天算一天吧。

这一过就是十年。

谁能想到啊,那可是十年啊。

陈子轻以灵魂的状态存留了这么久,他都忘了这里是中转站了,宗怀棠也早已不再如履薄冰,十分热衷于在家里的各个地方把他弄哭。

十年里发生了三件大事,一是宗母病逝,二是宗怀棠进启明制造厂的第一车间当技术员,三是养了只猫,就是陈子轻在厂房写诗见到的那只橘猫的后代。

很平常的一天夜里,陈子轻睡着觉,他突然就从睡梦中醒来,感觉自己要走了,那种直觉非常强烈。

现在这情况是先出现直觉,后出现系统的通知,他是时间亲口说的。

怎么说呢。

我要走了,我必须走了。就这样吗,好像只能这样了。

陈子轻在床上躺了几个瞬息,他把埋在他脖子里的脑袋慢慢托到枕头上面,一刻不停地下床找十年前写的那封信,宗母去世后他把信夹在一本书里了。

书被他从头翻到尾都没找到信,铁定是让宗怀棠发现了,拿走了。

陈子轻焦急地啃着嘴巴皮,宗怀棠掌走信不可能不看,那他就不用再写一封了吧。不行,还是得写。

十年前,跟十年后不一样。

这个年代的人普遍情感含蓄委婉,信纸是最好的传情之物。即便是对于少数浓烈奔放的来说也是一样。

时间的原因,陈子轻没有写很长,他写好就将信放进宗怀棠的枕头底下。一系列动作都没发出大声响。

陈子轻迅速梳理心绪,他早就拜托过汤小光照顾宗怀棠了,橘猫养得胖乎乎,宗怀棠很喜欢它。种在文体馆后面的那棵桃树搬到了院子里,结的桃酸是酸了些,能下嘴。

宗怀棠送他的杯子裂了个缝,黏上了能喝水,字典里的字他都会写了,注释也都看过很多遍了。车间的工人都很敬重宗怀棠,和他处得很好。

厂里发的月饼券跟糖果票,宗怀棠说这个礼拜天带他去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