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苦处 (第3/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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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轮回者,入轮回。”菩萨柔声道:“佛祖关了六道轮回。便只是你我这个世界有效罢了。他认为这是解脱众生之苦,自然只会解脱自己的信徒。”
“看来佛祖果然如师傅所说。很小家子气。”易天行长长的睫毛在水气里一眨一眨,“只是苦了这些信他的人,屁都不知,结果永堕地狱。”
“一众大智慧,走到最后,只怕都是殊途同归。”菩萨幽幽的双眸投向普陀山外地云海深处,“按你所言,佛祖已经真正归于寂灭,那其余的大智慧,只怕有的也走上了这条道路,五百年来,老君之迹,也不再现于天庭,我猜他会不会也走了。至于你说的那个世界中,千年之前,佛祖曾经想将信众扩展到那处,不过……嗯,已经是前话,此时无须再提,日后若有机会,你问你三师叔应该明白。那处地耶和华也是位大智慧,如果我知道的事情没有错的话,他应该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去其它的世界扩展信徒了。”
“真主呢?”
“真主就是上帝,听说那些年他自己很无聊,又无法插手到东方来,所以在自己地盘上整了两拔信徒,天天打来打去,他就在上面看着玩,有时候还会亲自下凡,一时当神圣骑士,一时当哈里发,总之是胡闹的狠。”
“敢情十字军,伊斯兰的弯刀骑士……就是这作用。”易天行张大了嘴,直吸凉气。
“噢,罗德兄弟。”摇头之后,易天行击掌赞叹道:“老君应该不会玩佛祖那套,估计正在天地之间洗澡,佛祖自杀玩寂灭,上帝四处玩征服,真是性格决定人生啊。”
性格决定人生,自然也决定神的生活。
走出洞府,行走在安静的普陀山间,两侧翠谷幽幽,偶有异鸟鸣于其间,前方有一小潭,潭中却无一滴水,干涸着,露出里面微微发黄地水藓,在四周的景色里,显得格外丑陋。
“您知道有生皆苦到底是啥意思吗?”
易天行就在潭边住了脚,忽然问道。
自从他开始吃方便面的时候,观音菩萨就知道这位前世的童子,今世的佛爷,已经下定决心离开普陀。菩萨自有菩萨心。又怎会用言语或是举止多作些事情,一路送他出来,各自无语,忽然听他发问,略想了想说道:“此则血肉形躯,有生皆苦。彼则莲华化生,无生苦也。”
这是净土佛经中的一段。
易天行微笑道:“你父亲地意思总是与我逆着。”他将目光投向那死潭之中,挠了挠头:“即便莲华化生。也是苦。当年在人间的时候,在六处后地山谷中悟道,险险踏上天路,也正是那时,才得蒙普贤菩萨感应,他苦守五百年,却是信我,这份信任。着实令人荷重难负。”
“不过话说回来,当时只知道佛祖留下了有生皆苦四个字,我那鸟儿子在林子里扮哀怨,事后蕾蕾总想不明白,说我们爷俩铁铸地身子。水火无忌,不生疾病,不生污垢,过的是富贵闲人地日子。玩的是高人一筹的神通,哪里苦了?”
“哪里苦了?”
易天行重复着自问了一遍,旋即苦笑自答道:“我从未与旁人说过,我这一生被菩萨扔下人间历炼有何苦处,今日却想教菩萨得知。”
观音菩萨此时幻作少女模样,跟在他地身旁,听他郑重其事,于是微微点头。黑黑的发辫轻摇着。
“除了因为易朱而发烧那次之外,我不曾生病,所以不知道在病床洁白的床单上嗅着消毒药水的滋味。”易天行面色宁静说道:“我小时候不能受伤,所以不能在手指被划破后,哭喊着让母亲为我包伤口。我千杯不醉,所以从来不知醺然何意,三杯吐然诺,五花马。千金裘。李白能玩,我不能玩。陶渊明喝高了之后写诗采菊东篱下。最后说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其实这位知识农民很明显是醉糊涂了,而我不论喝多少,却是不解酒中真味。欧阳修醉卧山石,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呵呵,我倒是醉翁之意在酒,却喝不晕……苦啊。”
他转过头来,一双清目盯着菩萨那张清美的脸:“我不畏高,所以玩蹦极没意思,过山车也没意思,冲浪也没大意思,漂流因为不害怕……也没意思。”
“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太过畏惧的情绪。”他紧紧皱着眉,“小时候被抢劫,也不觉得刺激害怕。”
“我不怕冷,所以大雪天躺在被窝里看禁书,也没觉得有多暖和舒服,被小女生往衣领里偷偷塞冰雪,也不觉得好玩。”
“我不怕热,所以夏天吃火锅,看着旁边的人汗流满面,大呼快哉,我却没什么感觉。”
“我不怕疼……所以就连去周小美的清心会所按摩,都没感觉。”他耸耸肩,“像这样无趣地人生,真的过的很苦。”
观音菩萨沉默着,听着易天行讲述自己这一世历劫的一些感受。
“后来我又在想,为什么我金刚不坏,却反而会觉得少了许多人生的乐趣。”易天行眉头一舒道:“我这才发现了一个很有趣地事实……人类,他们所寻求的快乐,往往就是建立在苦楚的基础之上,比如喝酒,那酒精明显是伤着他们的心神,雪让他们冷,所以他们专们去玩雪。夏天吃火锅特痛苦,所以他们吃地特别开心,按摩捏脚的时候,他们会痛的直叫唤,偏又乐在其中。坐过山车吓得哇哇大叫,偏那些公园里面,过山车前面排的队最长。登山吧,明明有可能摔死,雪山的下面,每年却没断过人。”
“呵呵。”易天行笑道:“人类还真是有些自虐的倾向,不过也很厉害,本来就是充斥在他们生活中的苦楚,却被他们变成了一种美好。”
他咧嘴笑着,露出满口大白牙:“而我这个古怪的家伙,因为感受不到那种苦楚,所以也就感受不到那种美好……所以,我也很苦。”
很拗口,但意思又很明白。
“我地苦就在于感受不到对方的苦,也就无法享受相应的乐。”易天行最后这样微笑着说道:“佛祖只是看到了生命本身的自源之苦,却没有看到生命本身这么强大的改造能力。如果说生命存在的目地就是寂灭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又何必有生命地产生?又何必走这个过程?”
“生命真地很奇妙。能将苦事变成乐事,如果说有生皆苦,或许……也就是有生皆乐吧,地狱里的生灵,也是生灵,再熬个几十亿年,那怎么能行呢?”他挥着拳头,像个革命家。“只争朝夕,只争朝夕啊。”
菩萨合什微笑。
一滴露水从普陀山谷那片光滑地绝壁上滴了下来,打湿了干潭里的一小片黄色水藓。
嘀嗒,嘀嗒,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