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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凉风习习。
白熙和十一并骑而行，马蹄声敲打在静谧的石板路上，发出“笃笃”的脆响。
虽说白熙一处理完手中的事，便雷厉风行地整装远行，可是与十一所想得大相径庭。白熙信马闲庭，倒更像是来游山看水的。
白熙的衣袍鼓鼓地被夜风吹起，水色的丝带松松散散地束着发，不同于策马作战时的挺直脊背，杀气毕现。此时的白熙微微后倾着身子，姿态闲散。
他半阖着眼，仰面斜朝着无垠的苍穹，月华轻轻铺在他的脸上，镀上一层朦胧的静谧安然。
记忆中的白熙，总是从骨子里透着悲凉。
也正是那悠远入骨的悲伤，在初逢的那一刻，缭绕在她的心间，让她一再沉迷。浮华下的血腥，盛名后的凄然，从十五岁那年经历了沙场的惨烈，那种茫然悲凉的感觉便深深地烙印在她的心上。尸填港岸，血满墙窟。无贵无贱，同为枯骨。
她身在贵胄之家，没有以军绩换功名的雄心。战场于她，只是一场又一场的野蛮屠戮，纵然憎恨，却不能逃避。
所以她能读懂白熙光华之下深深的无力感，同样地，也只有他，能明白她的感受。
然而此时的白熙，却似被月光洗涤一新，悲愁、无奈、伤痛，那些压抑在眼底心里的情绪完完全全地消失一空。
他轻嗅着月光，表情惬意，悠然自得，端端是个无忧无虑的翩翩少年。
似乎感觉到了十一的目光，白熙转动眼珠，斜看向十一。
十一一惊，下意识地收回了目光，正襟危坐。
白熙抖动缰绳，骏马飞驰，转眼间将十一甩在了身后。
十一策马追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纵马奔跑在空气清新的夜里。
猎猎生风，衣袍翻飞。
心里的浊气不快，也随着风散发不见。
晨光熹微之时，两人来到一片山谷。
骏马跑得累了，凭着本能找到了溪涧，低了头，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白熙从马背上跳下来，伸手抹了抹额间的汗水，又在溪水里洗了手，浇了一脸的水花淋淋。
山谷地处那郡北部，大概是因为靠近上京城，并没有被战火波及。
谷里夏意葱翠，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味道。
白熙席地而坐，靠在树干上小憩。
十一饥肠辘辘，瞪着白熙平静安宁的脸，很有些忿忿不平。
亲自带军与外族作战，粮草补给不足是常有的事，常常一块黑麦饼，几根肉干就能对付一天。白熙大约是习惯了。
记得即使是在画京城的那段日子，白熙虽不用带兵出征、固守边防，却因着批阅公文回复信件而常常忘记吃饭。手下的人心疼他却不敢说，因此每当她带了羹汤去探望他时，他手下的人都对她格外宽厚，多少心存感激。
十一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被藏雪阁安逸规律的生活给宠坏了。
她不知道白熙需要休息多久，犹豫着自己离开片刻应该没什么不当。往山上走了一圈，除了几枚瘦下酸涩的杏子，什么也没找到。
到底不是太平盛世，能吃的东西早被饥民一抢而空。
十一回到树下，双手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发呆。
白熙不是楚陵，若是她这时候离开，白熙自然是闭目假寐，假装不知。
当初明明想要逃走的，现在有了机会，她反而更想知道晟铭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晟铭这人，她接触得不多，比起好逸恶劳头脑简单的晟德，冲动自负不自量力的晟鸿，和沉郁内敛心思复杂的晟贤，晟铭温雅中带着威严，更有一国之主的风范。能在皇后暗中迫害，外戚虎视眈眈中保住储君之位，他自然有过人的地方。单就害死亲生兄弟晟德，那一份狠绝，就让二殿下晟贤远远不及。
彤日乍亮，白熙伸手挡住强烈的阳光，起身上马，神采奕奕得丝毫不像是滴水未进一夜未眠的样子。
转过三两条小道，十一忽然觉得眼前的景色熟悉起来。
再看远处的那边湖泊。
是了，元月夜那天，她从上京城逃离，来到的，就是这片湖边。
白熙下马，拍了拍马脖子，骏马懂了他的意思，撒开蹄子，很快就跑得无影无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