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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夏天,盯着吴三桂之余,皇帝也不清闲,督促南怀仁著成颁布《康熙永年历》,又制《御制诗集》赏赐大臣,开经筵进讲,忙忙碌碌直至入秋。
而每每朝廷有什么大事,后宫都会知道,岚琪也不例外,但那天皇帝来过的事,她始终觉得环春联合端嫔、布贵人一起哄她,可她也不说自己那天梦见了玄烨,怕说出来会被人笑话。
入了秋,天气渐渐凉爽,人的心思也冷静下来,回想这大半年的光景,钮祜禄皇后没了,温婉宁静的温妃会博宠了,众答应常东施效颦地在皇帝面前出洋相,那拉常在算是运气最好,其他人都白忙一场。
秋渐深,岚琪的肚子也越来越大。这日端嫔从荣嫔那里归来,说起置办中秋宴的事,问岚琪是否能赴宴,她闷在屋子里一整个夏天,而且好久没见过玄烨,早就十分想念,连忙就答应了。
可内务府做的秋日吉服没赶上她肚子又大一圈,新做的衣裳没几天就上不了身,惠嫔那里听说,就把觉禅氏唤来帮着改一改。果然手巧的人做什么都像样,半天工夫,原先还绷在肚子上的衣裳就宽裕了,但岚琪对觉禅氏还心有顾忌,只当面谢了谢,没多说什么话。
本以为不过是觉禅氏的举手之劳,可中秋宴上不知谁提起这件事,惠嫔笑盈盈将觉禅答应推出来,太后那里也连连夸赞,对皇帝和太皇太后说如今只穿她做的衣裳,玄烨不免多看了几眼这个只一夜恩宠过的答应,就是想不起来自己身边还有这么一个人。
而中秋月圆之夜,往昔都该是皇帝与皇后同寝之日,而今宫内只有佟贵妃一人为尊,宴席上悉心打扮的贵妃实可谓艳压群芳。可她怎么也没想到,玄烨为了避免今夜与佟贵妃或温妃同寝而引起大臣猜忌皇帝立新后的意向,刻意翻了近日多宠的郭贵人的牌子,但在贵妃看来,就变成皇帝喜欢新宠,故意冷落她让她难堪。
宴席散后,满心安养一整个夏天,盼着中秋这日能和皇帝同寝承恩雨露的佟贵妃,周身腾腾的怒意杀气,直叫人不敢靠近。
翊坤宫宜嫔姐妹近来多宠,宫人皆知,至少钟粹宫里三位不会觉得不自在,而且太皇太后今日喊了岚琪过去,她近近地见过玄烨,两人眉目传情,彼此的心意都明白。岚琪心满意足,和端嫔、布贵人散步归来,夜风徐徐好不惬意。正要进钟粹宫的门,前头承乾宫突起吵闹声,大门轰隆隆开了,哭喊声听得人心惊肉跳,端嫔蹙眉说:“这又闹什么?”
三人自行先回来,不多久端嫔的小太监打听了消息来说,竟是佟贵妃要对觉禅答应动家法,已经传了大力太监和板子。众人不解那觉禅氏大晚上跑去承乾宫干什么,布贵人想起来说,好像太后夸赞觉禅答应针线好那会儿,贵妃就玩笑说让她去给自己也做一身衣裳。
听着这些话,岚琪心头掠过的,却是当日那拉常在说,这个觉禅氏几番有求死的心,顿时浑身不安,她会不会真的被贵妃打死?
布贵人在一旁轻声嘀咕:“咱们还是不要管,承乾宫的事儿从来也不是谁能管得着的。”
端嫔则暗下思忖,她从荣嫔那里听说过,这觉禅氏是惠嫔挑了预备将来能得到皇帝宠爱,好为几个阿哥在皇帝面前说说话的人,但荣嫔说觉禅氏背后不干不净,又是罪籍出身,她并不想和觉禅氏牵扯什么关系。惠嫔膝下是大阿哥,心气自然不同,而荣嫔连失那么多孩子,现下唯一盼的,只有孩子健康长大,前程未来这么遥远的事,想多了怕折福。
“是管不了,那是承乾宫的事。”
一语出,端嫔呆呆看着岚琪,她才张口要附和布贵人,谁想到岚琪比她还先说,更道:“今晚贵妃脸上不好看,谁都明白,做衣裳什么时辰不好,非赶在今晚?而郭贵人才占了中秋月圆夜,她又去给贵妃做衣裳穿给谁看?自讨没趣的,活该挨打。”
端嫔觉得好奇,笑一声:“可听你这样说,还是在意的。”
岚琪也不否认,起身福了福要告辞,一边应着:“嫔妾是可怜她,但嫔妾有什么法子。”
“可不是如此。”端嫔应着,唤绿珠香月把主子搀扶好了,嘱咐岚琪早些睡,布贵人一时也散了。她们都走后,端嫔才派人去告诉荣嫔一声,顺道再看看前头现在是什么光景。
得令的小太监出了钟粹宫,不远不近地路过承乾宫的门,就听见板子拍打的闷响,静谧的夜里这声音格外刺耳,吓得他赶紧往荣嫔处去。
而承乾宫殿里,觉禅答应被摁在长凳上,大力太监一板子一板子往她身上招呼,好歹也是皇帝的女人,这些年宫里几乎没出过这样的事儿,可太监们碍于贵妃淫威不敢手软,结结实实地打着。
长凳上的觉禅氏已经挨得满头虚汗,可一声也不吭也不喊,刚刚尖叫求饶惊动了外头的宫女已经被打蒙了,面目红肿地瘫坐在地上,吓得连哭都不会。
正殿门前屋檐下,佟贵妃站在那里直直地看着这一切,可在她眼里挨打的似乎并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觉禅氏,而是那个娇娇俏俏勾引了皇帝的郭贵人,一想到那个小丫头今晚和皇帝在一起,娇言软语承欢示爱,她就浑身颤抖满腹恶心。
平日就算了,今天什么日子?作为后妃中如今最尊贵的女人,玄烨为什么不给她脸面,一定是那些小贱人太狐媚,就和眼前这个一样,没想到整个夏天不出宫门,竟是个个都长得花儿似的好看。
青莲在边上满面愁云,眼看着挨了二十多下的觉禅答应不行了,真怕主子在大好节日里闹出人命,转身相劝,竟见贵妃双目发直,仿佛要引出癔症来,吓得推醒她,好声劝道:“娘娘,可以了,这一顿打她几个月都下不了床了,不要闹出人命。”
可贵妃只是满面怒意地瞪着她,不知是不是真的魔怔了,青莲也管不了那么多,冲出来让太监停手,摁着人的太监一松手,觉禅答应就从春凳上翻下来,已然昏厥不省人事。
“快弄回去,小心点,她那里住着那拉常在,人家怀着身孕别吓坏了。”青莲嘱咐几个得力的宫女太监,再回过来看贵妃,依旧怔怔呆呆不知陷在什么情绪里她不敢耽搁,又派人去请来太医,搀扶着主子回去揉捏顺气。再后来太医来,贵妃又闹了一场,最后好说歹说灌下一碗安神药,大半夜终于昏昏沉沉睡过去。
太医对青莲说:“姑娘平日里要少让贵妃娘娘动气,年纪轻轻肝火虚旺,不是好事。”
青莲无奈,也不敢对太医多说,只等第二天清早趁主子还在昏睡时,悄悄来了慈宁宫,与苏麻喇嬷嬷私下将这些话说了,嬷嬷只叹:“没闹出人命就好,其他的事你周全着,太皇太后近日高兴,这样的事暂时不要提了。”
等青莲再回来,佟贵妃已经起了,她才到跟前,贵妃就冷笑:“你去慈宁宫告状了?”
“奴婢不敢。”青莲屈膝在地,撒谎说,“奴婢去太医院拿药了。”
“这种事何须劳动你?”贵妃冷笑,虽只一身寝衣未及梳妆,横眉怒目依旧气势逼人,但她没有为难青莲,只说,“你对我好我知道,你身不由己我也知道,咱们就等着吧,看看是我活得长,还是你正经主子活得长。”
青莲心颤不已,又听佟贵妃似自言自语道:“反正我怎么做,都不讨人喜欢……”
两三日后,玄烨与大臣陈廷敬等在南书房进讲,半天下来收获颇丰心情甚好。午后大臣们散了,回暖阁时,李总管已打点好了午膳。没有铺张一桌子的菜肴,可几样东西却都是另一个人爱吃的,玄烨嗔他:“你这又动什么脑筋,这些东西是岚琪爱吃的。”
李公公笑着说:“皇上下午赋闲,何不请德贵人来坐坐。”
“她怎么了?”玄烨眉头微动,本来因中秋晚上他翻了郭贵人的牌子,惹得佟贵妃发脾气作践宫嫔的事,玄烨这几天都不打算再见后宫任何一个人,虽然也念着岚琪,但想她会比谁都明白自己的心意或为难之处,而李公公也从不会乱巴结什么人,他这样殷勤,必然有缘故。
果然听李公公絮絮说起环春传来的话,笑着劝皇帝:“德贵人怀着龙嗣,您多心疼些,旁人还说什么。”
“朕怎会介意别人说什么。”玄烨看着桌上的菜不动,半晌吩咐李公公,“你让环春引她去御花园,她去了后就别让其他人再进去,朕过会儿就去。”
李总管欣喜不已,忙派人去准备。而钟粹宫这边,环春几人得到消息,恰好端嫔和布贵人领着公主去惠嫔那里串门子,大好的机会,便不由分说就把要懒着午睡的主子弄起来。岚琪哼哼唧唧地撒娇说不想出门,几人哄了好半天,更吓唬她说:“嬷嬷可讲了,后几个月里只管躺着,要生不动的,孩子和您都要吃苦头,每天好好走走才行。”
岚琪其实是心里烦闷,身子一直挺好,被她们簇拥着摇摇摆摆往御花园来。满园秋菊争艳,饱满怒放的盛景,直让人观之心潮澎湃,果然秋日看这样的光景,才能免悲春伤秋之感。
岚琪脸上渐渐有了笑容,便在湖畔秋阳绚烂处拿厚厚的褥子铺在大石头上坐了,御花园里打点的嬷嬷宫女们殷勤地来请安,奉上鱼食给德贵人投喂打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