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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皇帝率领众皇子与八旗将领出征讨伐噶尔丹,浩浩荡荡的队伍将京城的土地踩得直晃荡,宫内妃嫔和宫外皇子、福晋们,无不悬着心,期盼他们早日归来。她们并不如大臣们能洞悉此次战役的轻重,在她们看来,打仗就是极恐怖的事,旧年被噶尔丹一路打到乌兰布通的阴影,至今想来仍旧心有余悸。

日子一天一天过,前方捷报频传。中秋时,女眷们在宁寿宫小聚一番,虽没有铺张热闹,但因前线总传来好消息,所有人都高高兴兴的,几位阿哥福晋又都挺起了圆滚滚的肚子,浑身喜气。真真国运昌盛、皇室兴荣的好年头。

中秋一过,天气越来越冷,前方传来的消息说,皇帝带兵从鄂尔多斯一路追到宁夏,噶尔丹终于不战而降,皇帝才停止了追杀,宣布不日班师回朝,估摸着九月中旬就能返京。

女眷们说起这些话时,关起门来也装模作样讨论几句,不明白皇帝为何不杀了噶尔丹,这样一次次放他走,谁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事。皇上之前为了裕亲王放跑噶尔丹而龙颜大怒,现在却做着一模一样的事,明明都追那么远了,却又半途折回来。

岚琪听她们叽叽喳喳讲,自己也不是很明白,只等后来去看望苏麻喇嬷嬷,嬷嬷告诉她草原如今的形势。皇帝不杀噶尔丹,应该就是想硌硬着策妄阿拉布坦,再者有噶尔丹的存在,漠北漠南也会有所提防,就会对清廷更加依赖,如此种种牵制关系,确实是皇帝一贯以来的手腕。

说这些话时,嬷嬷笑岚琪:“娘娘如今不忌讳朝政了?”

岚琪不好意思,但也坦然说:“从前端着规矩尊重,总是小心翼翼,如今看来也不至于矫情。可孩子长大了,偶尔与胤禛说说话,跟不上他的话也罢了,若是连听也听不懂,他不嫌弃我,我自己都觉得难受。那样和儿子就越来越疏远,我可舍不得。”

嬷嬷说道:“娘娘知道一些并没什么错。太皇太后昔日不也是对前朝洞若观火,只要不僭越失了分寸,真跑去插手指点江山就是了。知道总比不知道好,就像上一回宜妃娘娘惹的笑话,在宫里得意了那么久,结果皇上派大部队送亲,其实是找噶尔丹麻烦,叫她很尴尬。”

岚琪笑道:“尴尬也是咱们说的,她自己还是很得意。宜妃这些年比早些时候好多了,其实如今宫里的妃嫔们都不再像从前那样时不时惹麻烦,可我心里偶尔还是会生出不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明明眼前的一切平静安宁。”

嬷嬷意味深长地看着岚琪,半晌只是道一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娘娘并没什么错。”

九月中旬,皇帝二次御驾亲征噶尔丹,大捷而归,八旗将士浩浩荡荡入城后,诸位阿哥随皇帝向太后报捷后便散了,去各自生母那里请安。永和宫里,毓溪早早随岚琪等候,岚琪知道他们两口子小别胜新婚,不耽误儿子说话,早早就打发他们回府去。

看到丈夫平安归来,毓溪当然满心喜悦,可她心里还有更重要的事,夫妻俩一进家门,她就停下脚步,推了胤禛道:“说好的,往后你要住到西苑去。我已经吩咐了妹妹,她会照顾你,一路风尘辛苦了,好好歇息。”

胤禛茫然地看着妻子,毓溪温和地笑着:“你答应我的。”

“可一定要急在……”胤禛想推却,他兴冲冲回来,有太多的话想对毓溪说,可妻子却把自己推开了。

“快去吧。”毓溪何尝不心酸,脸上却挂着温柔的笑,催促丈夫,“你这样,妹妹她该为难了。”

胤禛无奈,毕竟他亲口答应过毓溪,沉沉一叹后,转身往西苑走,心中郁闷至极又不好发作,手里紧紧握了拳。可才走出十几步远,忽听得后头一阵慌乱,他转身就看到站在原地的毓溪身子跌下去,惊得他立刻跑来,还没近妻子的身,已听得丫鬟大叫:“福晋流血了。”

西苑中,一身华服的李侧福晋徘徊于门前,早就听说丈夫和福晋回来了,福晋之前与她说过,等四阿哥回来,进门就住进西苑,之后的日子都要她好生照顾。这是李氏想也不敢想的大好事,昨晚激动得一夜没睡,一早起来等到这一刻,却迟迟不见胤禛过来。

心急了,便打发近身丫鬟巧珠去问。巧珠好半天才回来,李侧福晋着急地问:“四阿哥和福晋还没进门?”

巧珠却皱眉说:“奴婢过去的时候,门前一团乱,就看到四阿哥从地上抱起福晋往正院跑。奴婢问了边上的人,才知道四阿哥本来已经往我们西苑来了,可福晋好端端地突然晕过去,还有人说流血了,这也没伤着哪儿,流什么血呀?奴婢也没见地上有血迹。”

可李侧福晋是过来人,听得这些话,怔怔地坐到椅子上,嘴里嘀咕:“福晋难不成是有了?”

深宫里,皇帝自向太后请安后,就直接回乾清宫去了。离宫那么久,不论是朝廷上的事,还是漠北战后的事,都急赶着处理。在回京路上,他就开始一项一项督办,一刻都不曾闲着。妃嫔们见皇帝毫无到后宫来的心思,就没什么热闹可看。哪晓得宫外却传进来消息,即便永和宫的人低调,旁人也够新鲜稀奇,等岚琪这边听闻喜讯还没缓过神,宫里就已经传开了。

怎么也没想到,一向身子孱弱的儿媳妇,竟然怀孕了。

夏日里听青莲说,毓溪自暴自弃,后来经亲娘劝解又有胤禛安抚后,即便不折腾了,也不再服用调理身体益于坐胎的汤药。对此,岚琪并没有不高兴,她也希望毓溪可以活得轻松一些,但也因此更不会期待毓溪有身孕。没想到却是在那样的时候,上天终于把孩子赐给了他们。

太后得知消息,立刻派太医前往为四福晋诊脉,又将岚琪叫去宁寿宫,怪她不小心,明明最期待那孩子有身孕,反而这样糊涂。岚琪对着太后当然自责,一直在宁寿宫等到派去的太医折返。听说毓溪虽然见红,但没有大碍,之后的日子好生保养,胎儿能保得住。且四福晋孕初的日子没有任何不适反应,也是份福气。推算日子,该是明年三月末四月初的光景临盆。

“这下好了,孩子们高兴,你也不用操心了。我说他们小两口是有福相的,果然不假。”太后很欢喜,吩咐岚琪之后要多关心孙媳妇,又让身边嬷嬷准备了好些赏赐,赶着送去四阿哥府里。

这日晚些时候,青莲进宫来,说四阿哥想陪在福晋身边,暂时不亲自来向娘娘道喜,派她来禀告一些事。岚琪再听青莲说毓溪一切安好,只是虚惊一场后,飘忽不定的心才真正安宁下来。

但听得他们进门后的细节,岚琪不禁问:“胤禛原打算去西苑?”

青莲点头,无奈地说:“奴婢瞧着,像是四阿哥答应了福晋,要和李侧福晋多多亲近。福晋这么安排一定是为了能让李侧福晋为四阿哥再生个孩子,毕竟平日里四阿哥几乎不去西苑,也很少见宋格格。”

“实在难为那孩子了。”岚琪叹息,想起李氏和宋氏之前的纠葛,便叮嘱青莲,“这些日子好生看紧她们,别叫她们惹是生非,绝不能伤了毓溪。”

此时乾清宫来人,说皇帝一会儿到永和宫歇着,请德妃娘娘稍做准备。岚琪便让青莲早些回去,安排下十三、十四阿哥的晚膳,敦促他们好生温习功课。温宸本就在宁寿宫和姐姐一起,她不必担心。

之后,德妃正坐在镜台前稍做打扮,绿珠却气呼呼地跑进来说:“娘娘别等了,万岁爷去翊坤宫了。”

环春手里还拿着簪花,一时气愤:“怎么就去翊坤宫了?”

绿珠恨道:“让宜妃娘娘半路上截的,宜妃娘娘她可真做得出来啊,领着温恪公主等在皇上的必经之路上。要是她自己也罢了,有温恪公主在,皇上总不能当着公主的面甩脸色吧?小公主娇滴滴求几声,皇上能不答应吗?”

岚琪坐在镜前,望着镜子里脸都气歪的绿珠和环春,苦笑道:“一年里到后宫的日子,七八成都在我这里,我若和宜妃计较这一回,别人只会说我的不是。罢了,改明儿总要来的,不过咱们白忙活一场。”

可环春本为了四福晋高兴,盼着向皇上道喜,现在却见不到皇帝,气愤得难得说没分寸的话,竟是毫无顾忌地指责宜妃:“明知道今天有喜事,皇上也盼着和您一道高兴呢!宜妃娘娘哪天不能拦,非要挑今天不可?皇上出门回宫,向来都在咱们这儿歇的,翊坤宫里的人,还不知能不能伺候好。”

“行了,你们歇着去吧。皇上不来,咱们还自在些。”岚琪不想听这些话,若说不失望必然是假的,可她们都三十好几了,再为了这种事争风吃醋地计较,很没意思,玄烨去哪儿都是歇着,本来宜妃也是他的妻妾,谁照顾都一样。

之后夜渐深,也没听说皇帝要从翊坤宫出来,岚琪更加不盼着了。夜里环春冷静下来,来伺候她洗漱,有意说些四福晋的事哄主子高兴,提起岚琪对四福晋很偏心,对两位侧室几乎无视,疼福晋的那份心思,都赶上当年太皇太后疼娘娘。

岚琪笑问:“你们是这样看的?其实我自己也知道,现在我对毓溪说的很多话,都是从前太皇太后对我说的,若真能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就好了。”

环春欣喜地说:“福晋好容易有这个孩子,老天爷一定会赐个小皇孙,咱们福晋将来也一定是温和的好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