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的圣人:曹操.第8部_第八章 离间妙 (第5/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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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不为儿孙想想吗?”
韩遂朗言:“大丈夫一生立业为本,韩某人宁可玉碎不为瓦全,即便儿孙受戮,只要还有口气在,必要保地盘不失。”阎行见他如此固执,只得无奈而退。
阎行刚退下,有曹营使者来到,手赍书信穿营而过,要面呈韩遂观看。有亲兵引入中军大帐,韩遂接过书信,一看之下不禁蹙眉——倒是一张精细的好绢,惜乎涂涂画画字迹模糊,难道曹操弄错,误把草稿送来?韩遂老眼昏花,捧至眼前看了半晌,才明白个八九分。原来曹操决意徐徐退兵,又恐关中诸将奇袭于后,请韩遂约会众将,双方同时
撤兵免生干戈。韩遂想要应承又未与马超等商议,恐众心不服,只得叫使者回去,待来日商量已毕再做回复。
打发走来人,韩遂默然闷坐,正思忖如何劝众将答应此事,忽见帐帘一挑,马超又回来了。
“贤侄又有何事?”
马超冷冷道:“听闻曹营有使者来信,可否让小侄一观?”
韩遂有些为难,但又恐再生误会,只得把书信交与他看。马超见此信密密麻麻皆是涂改,不禁心中动怒,强忍着性子问:“叔父为何将其涂抹?”
“原书如此,并非老夫涂改。可能是曹操错把草稿送来了。”
“哼!”马超忍无可忍,把书信往案上一拍,“那曹孟德何等精细之人,岂会弄错?必是叔父怕我知道书中所言之事,故意涂改的。”
韩遂这些天委屈受大了,也有点儿光火,起身反问:“莫非贤侄还疑我与曹操通谋?”
“是否通谋,将军心中自知!”马超倒干脆,从此又把“叔父”这称呼免了,伸手漫指那书信一处涂改,“这里明明有‘三更举事’等语,今为何抹去?莫非你想与曹贼里应外合取我性命,夺我地盘?”
韩遂闻听此言这才仔细观看,见模模糊糊果有“三更”什么的字样,却已涂抹不清,额上已渗出汗水:“此乃曹操自行涂抹,未必如你所猜。贤侄莫要误……”
“谁是你贤侄?”马超斥道,“我弃生身之父与将军共谋大事,将军便当推心置腹知无不言,岂能与敌暗通谋害于我?亏您坐镇西凉二十余载,难道无半分同袍之义,偏行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韩遂已是百口莫辩,正不知如何解劝,又听帐外一阵吵嚷,各部将领全挤进来了——那使者领了曹操之计,手赍书信在连营中一通转悠,哪有不知道的?众将熙熙攘攘你争我夺,都来看那书信,马超一旁煽风点火:“仔细看看吧,这就是咱们韩老将军与曹操的勾当!”
梁兴眼疾手快抢到手中,迎着亮光仔细辨识,嚷道:“老将军,这里似有‘长安为界’之语,可是被你抹去?”
“万无此事!”韩遂连连摆手。
梁兴将书信随手一丢,喝道:“议和就是这般议法吗?若以长安为界,以西尽归曹贼,我的地盘在鄜城,难道老将军要坐视曹贼夺我之地吗?我梁某人虽然兵不满万,举兵以来也是出生入死不落人后,老将军这般待我,我梁某人不服!”
田逵也扑到帅案前质问:“果真以长安为界?那蓝田县不也成了曹操地盘?我家刘老将军本不愿再战,末将只为保我乡土才投至将军您帐下,若乡土尚不可保,末将岂能再为将军效力?究竟有无此言,您必须跟末将说清楚!”
众将吵吵嚷嚷都向韩遂问罪,其中也有省事的,程银从旁解劝:“诸位稍安勿躁,听老将军解释,莫要伤了同袍的情谊。”
“呸!”李堪一把推开,“你地盘不在关中,站着说话不腰疼!”
成宜又与程银相厚,一见李堪推搡,也赌气骂道:“割了你的地又能如何?就凭你那点儿人马也敢在这儿撒野,再敢动一下手,老子扒了你的皮!”
“你敢?碰碰老子试试!”
霎时间众人分为两派,有人主战有人主和,俨然泾渭分明,吵吵嚷嚷就要动手。马超心中赌气把头一扭,连管都不管;韩遂实在弹压不住,放声嚷道:“别争了,都给我闭嘴!”毕竟他势力大,年岁大,大伙都安静下来。
“人家还没来打咱们,咱先自己斗起来!”韩遂拍着胸口,“韩某与尔等一同举兵,若有丝毫异心叫天雷劈死我!如今战和不定,尔等同室操戈乃取死之道也。”
梁兴兀自嘟囔:“若以长安为界,这和议不谈也罢,还得打!”
“对!”马超转过头来,“我誓与曹贼周旋到底,你们谁不服?”话是问众将,眼睛瞪的却是韩遂。
事到如今韩遂也无可奈何,赌气道:“罢罢罢!从今天起这连营的事你小子做主,是战是和随你便吧!”
“哼,早就该如此!”马超一阵冷笑扬长而去。众将皆哑然——固然韩遂有私心,马超又如何?这小子更不厚道,连亲爹死活都不管,我们这帮人能在他手下得好?有心再请韩遂出来做主,刚才挤对人家半天了,怎好再张嘴?厚着脸皮站一会儿,见韩遂也不理他们,低眉耷眼都走了。
韩遂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议和之事又作罢了,千不怨万不怨,只怨曹操行事不慎闹出这场风波;见书信抛在地上,俯身拾起又从头到尾看了一边,猛然醒悟——中曹操之计也!
这封信分明是曹操故意所书,有意模糊言语,凡言及长安为界、夜袭马超之处皆以墨渍掩去,若隐若现,此乃离间之计也!韩遂茅塞顿开,又回忆起这些天曹操与自己阵前相会、交马闲谈之事,件件皆有计谋,不禁破口大骂:“曹贼老匹夫果真奸诈!”骂过之后有心再寻马超诸将,却已为难——嫌隙已成心不能同,我还说得清楚吗?今若战之恐难以取胜,若依旧据而不战,诸将芥蒂愈深,天长日久必有萧墙之祸,那时非但关中有失,只怕西凉旧地都难以保全了,今日已成战和两难之势矣。
“唉,怎会走到这条绝路上呢!”韩遂坐倒在地——他虽然看破了计策,却已无力回天。直到此刻他还不明白,这场叛乱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失败,十余部兵马号令不一,每人一个心眼,怎么斗得过老谋深算的曹操?
韩遂伏案喘着粗气,哪知刚清静一会儿,有人来报:“杨秋所部兵马赶来助阵。”话音刚落这位迟迟不到的将军就闯进了大帐。
杨秋当着他的面又拍胸脯又抹鼻子:“老将军,末将迟来一步望您恕罪。其实我早就想来,只是粮草不济,为了这趟出兵我又洗劫了几个村庄。可我杨某人说到做到,答应您了就一定来,您瞧这么冷的天我都大老远赶来了,够不够朋友?您老放心,哪日与曹操决战,我亲率兵马冲在最前头,一定把曹兵杀得片甲不留!”
韩遂一肚子委屈,哪还想听他絮絮叨叨,也没心思责怪他来晚了,连连扬手:“知道了,你出去吧。”
“您老是不是瞧不起我?”杨秋嬉皮笑脸,“别看我兵少,打起仗可不差。等决战那一天,您安坐中军大帐,看末将我大显神……”
“滚!滚!滚!”韩遂烦得要命勃然大怒,把帅案掀个底朝天。杨秋一吐舌头,施了个礼,规规矩矩退出帐外。
孔桂牵马在外面等着呢,听里面怒吼如雷就是一阵窃笑,见主子出来赶紧迎上去,低声问:“情势如何?”
杨秋撇了撇嘴:“这老家伙素来喜怒不形于色,何时动过这么大肝火?看情形八成要完,咱怎么办?”
孔桂冷笑道:“叫您晚来就为摸清底细好上船。既然这边要完,咱就保那边呗!今晚就给曹操写信,告诉他这边的情况,请他老人家速速发兵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