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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这会儿也顾不得抖威风了,只想看看这位打扮怪异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样,挥手示意两旁执刀的亲兵退下,快步迎了上去——这可就让刘备躲
过了钻刀门这一关啦!
“刘玄德,你抬起头来。”
“诺。”他答应一声抬起头来,让曹操看了个明明白白。
刘玄德生得面如冠玉、肌肤细腻;一对又黑又亮的眉毛,浓如墨染,似雁翼般展开,斜插入鬓;凤目俊秀,长睫毛茸茸外翘,睛若朗星,黑眼珠多白眼珠少,四周卡道白线相仿;隆鼻高耸,突兀有秩;宽颐大口薄嘴唇,好似涂脂;唇上一对精心修饰的小胡子,梳得整整齐齐油油亮亮,胡梢上翘,颔下的须髯修长飘逸,很自然地垂着;尤其引人注意的是,他生着一双朝怀大耳,衬着刀裁般的鬓发格外醒目,肉乎乎粉嫩嫩的耳垂都快耷拉到肩膀上了。
曹操半生奔忙,曾会过不少相貌出众的英豪,袁绍、孙坚、鲍信、吕布……确乎没有一个比得上刘备,打量了好半天才讪笑道:“刘使君快快请起吧!”当初刘备得徐州时,曹操视他为宵小,根本不承认他的地位;这会儿知他毫无立锥之地,则故意唤作使君,大有嘲讽意味。
刘备自然听得出来,根本没敢起身,低头再拜道:“在下不知天高地厚,曾冒犯大将军之王师。只因陶使君仓皇病逝,徐州百姓嗷嗷待哺,加之凶臣袁术心怀悖逆之意,屡屡兴兵侵衅害民。备自不量力勉强受托,权且牧东土一时,所行者皆为保境安民效忠社稷,并非怀有他志。现今吕布、陈宫小人反复,在下兵败城失诚心来投,归于朝廷听从调遣,还望大将军宽宏收录。”
任你多大野心多大胆量,今天还不是得乖乖向我请罪?曹操颇感得意:“玄德休要再提以往之事,今许都初立百废待举,朝廷正在用人之时,你既诚心来投,本将军岂肯拒之?”说着伸手就要搀扶。
刘备客气道:“不敢劳烦大将军。”自己起身站了起来,又引荐身后相随的一位相貌端庄之人,“此乃徐州别驾,东海糜竺糜子仲。”
糜竺的名字可比刘备还要响亮得多。他是东海朐县人,祖先世代行商,家中仆僮近万,资财累计数亿,而且善于弓马骑射,行侠仗义挥金如土交友如云。刘备乃是河北涿州人,在徐州缺乏根基人望,全凭着糜竺与其弟糜芳施舍钱财替他招揽人心,因此将糜氏昆仲奉若上宾。曹操久闻糜氏大名,今日一见糜竺面目俊雅,有长者之风,也拱手道:“久仰久仰。”
“何敢何敢!”糜竺话不多,又恭恭敬敬把头低下了。
“请进帐讲话。”曹操说着就往里走,刘备、糜竺紧紧相随。刚迈进大帐,就听典韦喝喊道:“站住!你们是什么人?大将军营帐岂是随便闯的?”曹操扭头瞧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刘备身后还有两个小伙子。这二人身披软甲、头戴武弁,腰里挎着刀,好像是亲兵的样子。难得的是,两人都是细腰乍背、双肩抱拢、眉清目秀、齿白唇红,长相还有些相似之处,年纪不大倒似是一对银娃娃,可眉梢眼角却有尚武之风。
“大将军营帐不得擅入,你们还不退下!”刘备连忙呵斥道。
“慢着,”曹操好奇地转过身来,“他二人是谁?”
刘备仓皇拱手道:“此乃在下帐中两员无名小将,如今无兵无马权且充作侍卫。本不叫他们来,他们偏要跟着,冒犯大将军虎威万请恕罪……还不快点走!”
“玄德且慢,”曹操知道刘备不希望自己多打听他手下的人,但他越是不希望,曹操就越要问问,“两位将军怎么称呼?”
“在下常山赵云。”
另一个道:“在下汝南陈到。”两人一南一北,口音各异。
“跪下说话!”刘备又乔模乔样呵斥道,“一点儿规矩都没有。”
两人赶紧齐刷刷跪下。
曹操瞧这一南一北两员小将英姿俊朗,又看了看典韦、许褚,不禁感慨良多:虽说长相好未必就有本事,不过这天底下的漂亮人怎么全让刘备得了去呢,糜竺、孙乾、简雍那般掾属也就罢了,就连一对贴身护卫都相貌堂堂……想至此,曹操颇有爱惜之意,故意板起面孔道:“本将军的行辕你们也敢来,胆子不小啊!不过你们忒小看我曹某人了,我堂堂大将军岂会在帐中对你家使君不利?”
“那是自然,”刘备微笑道,“他们都是见识浅薄的小人。”
“也别这么说。”曹操摆摆手,“为将者披肝沥胆,他们俩也是忠心护主其志可嘉……赵云、陈到!”他已经记住了两员小将的名字,“你们俩的铠甲也太简陋了,本将军送你们一人一身铁甲,以助二位小将的虎狼之威。”
刘备明知道曹操这是在拉拢自己的人,但如今人在矮檐下,也不敢违拗半分,只催促道:“你们还不快谢谢大将军。”
“谢大将军赏赐。”两人拱手称谢。
曹操笑呵呵拉住刘备的手,请二人落座;而曹营其他的谋士将领都还站着,尤其夏侯渊、乐进、朱灵那等脾气大的都圆睁虎目,紧紧瞪着二人。刘备视而不见神情自若,糜竺双目低垂温文尔雅。
“玄德老弟……”曹操把称呼更拉近了一些,“你久在东州,与吕布、袁术皆有交锋,以为此二人如何?”
刘备似乎没想到曹操一上来就会问这个,稍微迟疑了一会儿才道:“吕奉先乃世之虎将,胯下马掌中戟天下无敌,高顺、张辽为之先登,更兼并州骁骑百里挑一,乃是强悍之敌。袁公路身负四世三公之名,坐拥淮南丰腴之地,然胸怀悖逆之心,实是大汉天下之贼。”这番应对很巧妙,他考虑到袁术与吕布都被曹操打败过,把他们的评价抬高一些,就等于把曹操抬得更高。
曹操还真没理会到这一层,他觉得刘备乃常败之人,说别人才能高也是很正常的,笑道:“玄德所言倒也有理,不过吕布有勇无谋、袁术志大才疏,这两个人皆非一等一的雄才。”
“是啊!”刘备慨叹一声,双目低垂若有所思道,“若能救黎民出水火,安社稷于天下,扶天子脱危难,复朝廷之权威,那才是真正的雄才大略之人,堪称世之砥柱也。”所谓大智若愚,大巧若拙,拍马屁也有高低之分。刘备并未说曹操一句好话,但是把他奉迎天子、复立朝廷的功绩都掺到评价雄才的话里面,还当面故意带出一份仰慕神往的表情,这其实已经是很成功的溢美之词了。
曹操也不是糊涂人,尤其是面对屡易其主的人的时候,自然会带出几分警觉。但今天这一切怀疑都被刘备那张英俊诚恳的脸,还有那深邃神往的表情淡化了。曹操觉得他或许是在有意献媚,但是他对朝廷的向往、对天子的忠诚,以及对仕途的渴望确乎是真的,毕竟他出身不过是一个卖草鞋的,可是花了不短的时间才爬到一州之主的,或许他的徐州来得太容易,才丢得太马虎。曹操没有搭他的话茬,而是关切地问道:“吕布那厮如何夺了你的徐州,不妨讲来叫我听听。”
“唉……”刘备未曾讲话先哀叹一声,“昔日刺史陶恭祖乃是丹阳人士,所以徐州有不少丹阳兵。这些兵马依仗同乡下邳相曹豹横行跋扈不服调遣。袁术突然领兵来战,在下便带兵出据,不想留守下邳的曹豹、许耽等人突然作乱,虽然曹豹已被我的人诛杀,但丹阳兵已引吕布入城,这才失了徐州之地。”丹阳兵的战斗力曹操算是领教过了,昔日他攻打徐州时,陶谦就曾以丹阳兵相抗,军无斗志不堪一击,但他们却仰仗陶谦等同乡官僚的势力压制徐州本土人。陶谦对抗曹操的失败,不仅仅是作战不力,其根源在于没有处理好外来势力与本土势力的关系。陶谦无声无息死了,留给刘备的是个烂摊子,作为又一任的外来势力,刘备就面临过去的两个旧党,比昔日陶谦的麻烦更大。
曹操听他道出原委,竟起了一丝同情心,昔日他也被兖州旧部陈宫、张邈的叛乱搞得焦头烂额,只是比刘备的运气好一些。若不是有荀彧、程昱等人的力保,恐怕也像今日的刘备一样,跑去投袁绍了。因而苦笑道:“玄德,你的事倒也值得人同情啊!”
刘备一咬牙:“丹阳兵叛乱也就罢了,吕布那厮以怨报德趁火打劫,实在是可恶。”
“不错。”曹操勾忆起旧恨来了,“昔日也是他勾结兖州叛党抢占濮阳为害的,你我之经历如出一辙!”话讲到这个份上,简直有些同仇敌忾了。
刘备突然起身下拜:“在下深受吕布、袁术之苦,愿追随大将军鞍前马后,剿灭这一干国贼。”糜竺也随着跪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