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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嫔心里听得直发慌,犹豫着是不是别让平贵人继续说下去,可人家越发变本加厉地说:“若不是钮祜禄皇后自己生不出,她也不会对太子好,假惺惺地做出慈母的样子,骗了全天下的人。”
这些话一字不差地进了温贵妃的耳朵。姐姐昔日对她疼爱有加,她也亲眼看到姐姐和太子如何母子情深。她相信太子多少还记着一些,她相信太子如今的眼泪是真情实意,可到了小赫舍里的嘴里,怎么就变得那么难听?她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人,凭什么在这里大放厥词?
觉禅氏猜到平贵人会对佟嫔抛给她的话题不屑,也没敢想她能说出这么难听不敬的话。她怎么会晓得,当日平贵人对索额图说,在佟嫔面前喊打喊杀都不怕,所以会对佟嫔毫无顾忌。也看得出来她把佟嫔吃得死死的,料定了她不敢去找皇贵妃搬弄是非或求助。
正想这些,身旁的人往前走了,觉禅氏赶紧跟上来。便听温贵妃冷声道:“皇上都年年叮嘱太子祭奠钮祜禄皇后,怎么平贵人就觉得不该提起来呢?平贵人若是觉得皇上的旨意有偏颇,不如本宫领你去乾清宫,你把这些话,再对皇上说说?”
亭子里的人乍见贵妃出现,都惊得脸色煞白。平贵人欺软怕硬,温贵妃真冷脸这样说她,她就了。
温贵妃瞪着她,一面呵斥佟嫔:“你怎么教宫里人规矩的,见了本宫不用行礼?”
佟嫔赶紧请安,她一屈膝,平贵人也只有跟着跪下来。温贵妃扶着冬云在凳子上坐下,抬手让佟嫔起来,却不许平贵人动一动,冷冷地含笑问她:“你见过你爷爷吗?”
平贵人怔怔地摇了摇头,他的祖父索尼早在康熙六年就过世了,她那会儿还没出生呢。
温贵妃又问她:“那赫舍里皇后呢?”
平贵人越来越窘迫,依旧是摇头,她和姐姐虽然见过,可她当初还是个奶娃娃,所以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姐妹相见的景象。
温贵妃冷幽幽一笑,再问她:“开国五大臣是哪几位,妹妹可知道?”
“嫔妾……”
“佟嫔,你知道吗?”温贵妃却突然不要平贵人回答了。
佟嫔吓得战战兢兢,低垂着脑袋说:“娘娘的祖父额亦都大人,是开国五大臣之首,太祖皇帝视额亦都大人为莫逆之交。”
平贵人难堪地抿着唇,温贵妃却问佟嫔:“还有呢?”
佟嫔很是为难,已经有些说不出话了。边上觉禅氏便替她继续说:“另外四位大人,分别是费英东、何和理、扈尔汉、安费扬古。”
温贵妃出身钮祜禄氏,其余四大臣则分别是瓜尔佳氏、董鄂氏、佟佳氏、觉尔察氏。钮祜禄皇后临终前曾对岚琪说,她是后宫里出身最尊贵的女人,说鳌拜嘲讽赫舍里皇后乃满洲下人之女,不配做大清皇帝的皇后。鳌拜出自瓜尔佳氏,自然看不起索尼之辈,如今平贵人处处自恃高人一等,追根溯源,在温贵妃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难怪温贵妃会对觉禅氏说,要平贵人回去扫扫祖宗牌位,认清自家门楣了。此刻她故意“哦”了一声:“原来平贵人的爷爷,不在其中。”
平贵人已是十分难堪,温贵妃没再继续为难她。她还满心要在这里等一等皇帝,伸手指了指佟嫔:“带平贵人回去吧,她看着脸色不大好,园子里风景虽美,总有花粉柳絮,别染上了不舒服。”
佟嫔领命,让平贵人跟她走。小赫舍里满脸不服气,可又不敢对温贵妃胡言乱语,被身边的宫女一左一右架着走开。温贵妃瞧着她离去,冷冷地说:“她姐姐让我姐姐伤心了一辈子,亏得我姐姐善待太子,到头来还被她这样嗤笑。”
觉禅氏立在一旁不言语,又听温贵妃吩咐冬云:“看着点儿储秀宫的动静,她口出狂言侮辱我姐姐,我就不能饶她,哪怕是为姐姐出口恶气也好。”
觉禅氏起先还想不到温贵妃要冬云盯着储秀宫做什么,她只是想让这两个人对立起来。谁料两日后皇帝又一次翻平贵人的牌子,传旨的太监还没走开,温贵妃就亲自到了储秀宫,她竟是对来传旨的太监说:“怎么这样巧,今天才和平贵人说,要一起为太后抄经的,许了佛祖的事可不敢欺瞒。公公回去禀告皇上,再翻别的牌子吧。这几日平贵人都要和本宫抄经,为太皇太后和太后祈福,让内务府不必呈平贵人的绿头牌了。”
一句许了佛祖的事不敢欺瞒,又是为太皇太后、太后祈福,来传旨的公公不敢违逆,把话传到皇帝那里。玄烨似乎还挺高兴,许久不过问温贵妃的事,今天竟还特别赏赐了笔和纸。这可把贵妃高兴坏了,她心里觉得皇帝一定不喜欢平贵人,自己为他这么一拦,中了皇帝的心意,似乎难得也做了件让皇帝高兴的事。
如此一来,温贵妃更加放心大胆地折腾平贵人。到底一个是贵妃,一个只是区区贵人,一直以来宫里几位娘娘都懒得和嚣张的平贵人计较,而今温贵妃真和她计较起来,小赫舍里毫无反击之力。
而那天代替平贵人去乾清宫侍寝的,是景阳宫的万常在,内务府第二天就记了档。平贵人气得几乎呕血,想想如果温贵妃没坏她的好事,昨夜就是她和皇帝缠绵春宵,现在却被个小常在代替了,她至今还是完璧之身。
小赫舍里本该风风光光地入宫,谁料受了大挫,只得了贵人之位。自己不甘心硬是在宫里高高抬起头,如今却被温贵妃死死压制住。她也晓得温贵妃并不是在这宫里如意的人,就觉得是不是自己在储秀宫住着离她太近了,她碍着皇贵妃不能欺负佟嫔,就跑来欺负她。
之后的日子天天抄经,抄得手酸眼花,平贵人再也熬不住,一心想摆脱温贵妃的束缚。这日便与佟嫔说,总觉得储秀宫的风水不适合她,想迁去别处居住。哪怕紫禁城里偏僻的小院落也无所谓,就觉得在储秀宫待不下去了,不想也害了佟嫔跟着倒霉。
佟嫔又意外又惊喜,面上客气地挽留她,再顺着她的意思说帮忙去上头问问。换住处本也不是什么难事,只要有个说法就好,既然是风水冲着了,换了地方对大家都好。
佟嫔能问的人,当然是自家姐姐,现在是平贵人自己要走,她完全可以求姐姐点头。佟嫔第二天便兴奋地要出门去承乾宫,玉芝给她穿戴衣裳时,也欢喜地说着:“觉禅贵人真是有办法,几下工夫就把平贵人赶走了。要是平贵人长久地住在这里,咱们可真没好日子过。要说僖嫔娘娘性子挺厉害,而且也是姓赫舍里的,虽然不是一族,五百年前是一家嘛,让她跟僖嫔娘娘去住好了。”
佟嫔笑道:“管她去哪里住,只要别缠着我就好了。”
主仆俩得意忘形,不知隔墙有耳,窗外头平贵人带着抄好的经书要拿来给佟嫔送去咸福宫,那么巧将玉芝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原来这些天闹的事,全都是算计好的。原来她们一个个都在算计她,那个觉禅氏还真看不出来,不仅长得好,脑袋也好使。
心高气傲的平贵人哪里受得了这份窝囊气,还真把他们赫舍里氏当棒槌了吗?想到这里,她便不急着冲进门去和佟嫔理论了,默默退下从长计议。既然这些人都不让她好过,也别怪她不客气。她们家有太子在宫里,这宫里头多少人是为她们家做事的,那个觉禅氏算什么东西,出身低贱又无宠,还能翻出天吗?
之后几天,佟嫔只看到平贵人安心在屋子里抄经书,求姐姐答应让她搬家的事也总没个下文,担心平贵人又要反悔不想走,果然怕什么来什么。
这日她从承乾宫失望地回来,平贵人送抄好的经书给她,说口渴想在佟嫔正殿里讨杯茶喝。佟嫔让玉芝奉茶,自己客气地说:“太后这几日有些咳嗽,皇贵妃娘娘说暂时别添什么事让太后操心。过几日太后娘娘凤体痊愈,就替妹妹问问宫里可有风水好的殿阁,让你搬出去。”
平贵人却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拨弄茶碗盖,在瓷器刺耳的摩擦声里说:“嫔妾不想走了,储秀宫风水就很好,宫里再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