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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伯奢!?

一个名字突然从记忆深处漂浮上来。他猛地勒住缰绳,大宛马在疾驰间不知所措,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抬起,险些将他掀下去。曹操忽然想起,他父亲确有一位友人叫吕伯奢,是个普普通通的庄户,而他就住在中牟县南的吕家村。顷刻间,鸡鸭、胡饼、酒肉还有那桑葚仿佛在他眼前飞过——快快找到吕家填饱肚子!

可是会不会有些冒昧呢?曹操倏然想起,父亲上一次带自己去吕家做客时,自己才七岁。准确点儿说,自从父亲升任京官以后就再没有登过吕家的大门。现在想来,父亲或许是势利眼一点儿,怎么能富贵忘本呢?但是……当年的老交情总该有吧?我见面叫他一声伯父,他总得给我口饭吃吧?

想到这儿,他又打起了退堂鼓:我现在都三十多岁了,当初只有七岁,隔了这么多年他还能认出我来吗?也怪我自己没情意,从家乡到洛阳往来这么多趟,怎么就没一次想起去看看老伯父呢?曹操心中颇为矛盾,骑在马上自己同自己较劲。但最终,饥饿感还是战胜了廉耻心!

时辰已经容不得犹豫,虽然能确定吕家村在附近,可是具体的位置早就记不清了,只知道他家房后有一棵大桑树。既然如此,曹操便放开胆,尽量寻找有人烟的地方。就这样逡巡中,突见几间稀稀拉拉的房舍——又是被洗劫过的村庄。到这个时候,就只能碰碰运气了。他打马奔到近前,在残垣断壁之间寻找着生命的迹象。

没有……又没有……

就在他即将放弃的时候,突然看到一堵倒塌的墙壁间,正有一团黑漆漆的东西,似乎是个人。

他走到近前,原来是个披头散发骨瘦如柴的老人,他背靠着断墙坐在地上,只穿了一件褴褛的破衣,腰上连条麻绳子都没有。

“老丈。”曹操喊了一声,见没有动静,“老丈!你没事吧?”

“啊!?”老头抬了一下眼皮,证明他还活着。

“您知道吕家村在哪儿吗?”

老头眨么几下眼睛,干涩的声音回答道:“从这往东还有五里。”

“多谢老丈指引。”曹操赶紧道谢,又闲话道,“这村里就剩您一个人了吗?”

“嗯。”

“其他人都逃难去了?”

“嗯。”

“吕家村还在吗?”

“在,好好的,没遭难。”老头的声音里有一丝怨怒。

“多谢老丈。”曹操再次拱手道谢,但觉得他的样子不太对劲,问道,“您怎么不逃难呢?”

老头的眼睛一亮,突然抬起手指了指背后的断壁,呜咽道:“我无儿无女,老婆子砸死在这墙底下……”

眼前这等情景使曹操一阵悚然,觉得寒毛都立起来了。这老家伙是鬼吧!他二话不说打马便走,直奔到村圈子以外才把气喘匀。回头望去,老头还在那里卧着,已经是远远的一个小黑点。那不是鬼,那是人,他在等死……曹操又想回去帮他一把,但自己也是亡命之人,怎么有余力救他人呢?离吕家村还有五里地,到那里还要寻找吕伯奢家,而看天色已近酉时,别无选择,赶紧走吧。

为了天下大义,为了结束战乱,一定要铲除董卓!他默念着这个口号给自己提气,驳马奔东而去。

等真正到了吕家村,曹操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向人打听,儿时的记忆历历在目。这个小村庄虽颓败了一些,人烟也略为稀少,但条条路径却没有改变,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周而复始,似乎始终是一样的。

他凭着孩提时候的记忆缓缓前行,过了片刻,一座独特的院落出现在他眼前——那院子里有一棵光秃秃的大桑树。

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粗布衣裳,讲话颇为客气。曹操瞧他相貌与记忆中的吕伯父颇为相似,想必是子侄一类,却也不好冒认,只说要拜见吕伯父。

前院本就不大,吕伯奢似乎听见了,从屋中走了出来:“何人口称伯父啊?”曹操细细打量,见吕伯奢六十多岁年纪,慈眉善目,须发皆白,额头略有几道皱纹,瘦瘦的有点儿驼背,穿着一袭青色的粗布衣,蹬着草鞋——极其普通的庄稼老汉。

“伯父大人,您还认得小侄吗?”曹操赶紧跪倒。

吕伯奢打量半晌:“你是……”

“我是曹阿瞒!”

“曹阿瞒?”吕伯奢凝眉苦想,已经不记得。

“我是曹巨高的大小子,阿瞒啊!”

“哦!”吕伯奢瞪大了眼睛,跺脚道,“哎呀!巨高老弟的儿子,你都……你都这么大啦。”

曹操连忙磕了头,吕伯奢赶忙搀他起来,招呼家人都出来。曹操记得他有五个儿子,但这会儿亲眼见到的只有三个儿子,一个儿媳。大家把他让到吕伯奢住的正房里,屋里陈设简陋,似乎还不如昔年所见。

“阿瞒,你父亲如何啊?”吕伯奢招呼他坐下。

“父亲他老人家安好,劳您挂念。”

“二十多年没见了。”吕伯奢叹了一口气,似乎在感慨中透着点儿幽怨,“他现在还在京里吗?”

“告老还乡了。”

“告老了?他竟然也有服老的时候,呵呵呵……”吕伯奢抿嘴一笑,“多要强的一个人啊!”

是啊!父亲这大半辈子都在设法往上爬,哪怕用逢迎贿赂的手段,也要问鼎三公。曹操还在胡思乱想,忽听吕伯奢又问:“听说你也当官了,还领兵打过仗?”

“是。”曹操不敢多提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