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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过去跟你一样,也是将军侍卫。”王必拍拍典韦肩膀,“大兄弟你好好混吧,给咱将军当侍卫,说不定哪天你也能出息!”说罢,推开一脸懵懂的典韦,也跟着进帐了。
曹操蹲下身展开诏书捧给戏志才看。戏志才此刻更加虚弱,只是眨眨眼睛道:“好啊……好……”
“我的事还没说完呢,”王必又掏出一纸帛书递到曹操眼前,“这是丁冲给您的信。”
曹操打开一看,只有一句话:
足下平生常喟然有匡佐之志,今其时矣!
“他这是何意?”
王必解释道:“我离开时李傕与郭汜起了内讧,两人率部征战不休。董卓旧将杨奉、董承、杨定等保着皇帝趁机逃离了西京,连白波统帅韩暹、李乐、胡才都跑去救驾了,还有匈奴左贤王去卑也到了,大家齐心合力大破西凉军。张杨正忙着为皇帝修缮宫殿,丁冲这是叫您速速前去迎驾东归呀!”
曹操日夜都在说着迎大驾东归,可是此刻他又犹豫起来,有些话不能说:我迎皇帝回来,会不会掣肘我以后的行动呢?我应该先灭掉刘备、吕布,还是该迎大驾东还呢?”
戏志才在弥留之际也能把曹操的心事摸得一清二楚,他挣扎着说了话:“善矣……异宝……异宝……”
什么异宝?众人面面相觑。
一旁的李典恍然大悟:“是《吕览》的《异宝篇》”说着他探手伸入戏志才怀中,果然摸出一卷《吕氏春秋》,立刻翻看起来。在场之人不少都饱读诗书,没想到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竟是个土豪之子。
“异宝……以百金与抟黍以示儿子,儿子必取抟黍矣;以和氏之璧与百金以示鄙人,鄙人必取百金矣;以和氏之璧、道德之至言以示贤者,贤者必取至言矣。其知弥精,其所取弥精;其知弥粗,其所取弥粗……”李典煞有介事地念完,将竹简递给曹操,又解释道,“将军,戏先生是想劝您舍小利而谋大业啊!”
戏志才躺在那里面露微笑,轻轻连连点头。曹操看看那段文字,又环顾在场之人,大家无不捋髯点头。毛玠更是拱手道:“将军曾问在下成就霸业之策,在下言奉天子以讨不臣,便在此时啊!”
“戏先生!戏先生!”李典仓皇呼唤了两声,可是戏志才的眼睛已经永远闭上了。曹操俯下身将《吕览》揣回他怀里,眼眶里的泪水总算流了下来:“知我者志才兄矣……一代智士溘然长逝,我曹某何以再闻讽谏之言?”在场诸人无不悲伤动容,许多人都随之落泪。
荀彧趋身上前,轻轻搀起曹操:“将军不要悲伤过甚,万事还待筹措。天不乏其才,只要您广开言路虚心求贤,总会有智士辅佐您的。”
“军中少一谋主为我俦!唉……”曹操叹息一声,擦了擦眼泪。
荀彧拍拍他的手:“将军,我再为您举荐一人,颍川郭奉孝。”
“好熟悉的名字……”曹操想了好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昔日在袁绍帐下那个落剑惊群僚的年轻人,“袁绍帐下的小吏郭嘉?”
“袁本初无识人之目,郭奉孝岂是小吏之才?我修书一封,他定会弃河北而来兖州,为将军效力。”荀彧又低头看看戏志才,“将军莫要再悲伤了,志才兄还是早早收殓起来,他本是商贾没什么家人,改日我亲自将他送回颍川安葬,若能寻到他族人,一定重重酬谢。”
曹操沉痛地点点头。毛玠见他还是沉痛不已,赶紧上前搀住他另一只手:“昔日周公求贤,一沐三握发,一饭三吐哺。将军爱才之心不亚于先贤。实不相瞒,我已经找到几个人助您安抚兖州,若不是陈宫、张邈之叛,我早就请您辟用了。山阳满宠、任城吕虔、泰山王思等等,今异心之徒尽随吕布而去,将军可以大胆起用新人了。”
他俩人这么一劝,曹操止住悲声,又亲自为戏志才整了整衣衫,才摆手示意把他抬走。在场之人无不恭敬,都没叫兵丁动手,程昱与薛悌等人亲自将他稳稳地抬了出去。
曹操觉得这里的气氛太沉重了,漫步出了大帐。严冬的空气吸到胸臆里凉森森的,似乎将刚才的忧愁冲淡了不少。他突然觉得胸前鼓鼓囊囊的,伸手一摸,原来是那份诏书,刚才随手揣到怀里了。曹操再次展开,仔仔细细端详着。事实真的很耐人寻味,也很可笑,它就是这么一张诏书,轻飘飘有名无实的东西,竟然就会牵动这么多的人心。因为它兖州刺史金尚被逐、名士边让被杀,因为它朋友反目、部下叛乱,为的就是这么一张小皇帝和他的控制者随口许诺的东西。现在一个人冷静下来,曹操意识到大汉皇帝的重要性了。只要有皇帝在身边,随便说一句话就可以牵涉多少人的生死与思想,哪怕他说的只是一句无关痛痒的话。杀人不但要有杀人的道理,还要有杀人的名义啊!
进而曹操他又意识到袁氏兄弟的可笑。难道光靠一块玉玺就可以号令天下吗?什么玉玺都仅仅是石头,使他拥有威力靠的不仅仅是武力,还有道德和人心。大汉王朝的人心是从高祖时就奠定下的,有文帝景帝的休养生息,有武帝的壮烈气魄,有宣帝的力挽狂澜,更有光武爷的励精图治,明帝章帝的爱民如子,顺帝的求贤若渴……难道数百年积累的人心就会这么轻易被武力击败吗?
曹操把诏书又揣回怀里,面向东方而望,又想起父亲和弟弟的死。阙宣、张闿死在陶谦之手,如今陶谦也勉强得以善终,这个仇他再也找不到向谁报了。他所能做的只是改日将父亲与弟弟迁葬家乡,让他们魂归故里,并把曹德的儿子曹安民培养成人。孔子曰四十不惑,他已经四十一岁了,从小没有母亲的养育,现在父亲与手足也再也不会回来了,年过四十才刚刚找到实现志向的出路,以后的坎坷又会有多少,他怀疑自己还能否看见奋斗的结果。
曹操悲从中来,脱口作乐府《善哉行》一首:
自惜身薄祜,夙贱罹孤苦。
既无三徙教,不闻过庭语。
其穷如抽裂,自以思所怙。
虽怀一介志,是时其能与!
守穷者贫贱,惋叹泪如雨。
泣涕于悲夫,乞活安能睹?
我愿于天穷,琅邪倾侧左。
虽欲竭忠诚,欣公归其楚。
快人由为叹,抱情不得叙。
显行天教人,谁知莫不绪。
我愿何时随?此叹亦难处。
今我将何照于光曜?释衔不如雨。
一首诗作罢,曹操向东深深一揖,从今以后他要弃东向西,迎大驾回还了。但是他心中还是有一丝不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个织席贩履的刘备会成为一个大障碍,另外他帐下那个卧蚕眉丹凤眼的红脸大汉,他叫什么名字呢?当然,还有那个用方天画戟击他头盔,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吕布,那是他平生最大之险。
“刘备……吕布……好好等着吧,我一定会收拾你们的。”曹操喃喃了一句,将头扭向了西面。刚刚脱险的小皇帝在西面,他未来的方向也就在西面……回到故里豫州,去开创一个全新的朝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