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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几天偶尔有妃嫔过来问安,岚琪也不想一人独占皇帝,但玄烨懒懒的,与她们说不上几句话。一直到九月十七日,才有了头一件正经事,皇帝忽然下旨令腾出咸安宫,将二阿哥一家子迁至那里,从今往后没有旨意咸安宫内外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圣旨既下,还留在毓庆宫内的皇孙和侧福晋、侍妾等,便打点行装一同往咸安宫去。因未明确安排随从之人,皇帝也并无要苛待太子的女眷和孩子们的意思,遂照着太后原先嘱咐的,将毓庆宫内的宫女太监一道挪了过去。
这日等到圣旨,众人一刻也不敢怠慢,归置好了东西,整齐有序地出了毓庆宫的门。自然有不甘心的恋恋不舍不肯走,彼此劝着搀扶着。文福晋看了看还在襁褓里的小郡主,嘱咐她们仔细抱着,一抬头,见不远处像是四福晋的身影一闪而过。文福晋和毓溪一向有些往来,便撂下手追上来几步。
转过拐角,果然是四福晋在前头,她喊了一声,毓溪听见也不得不停下,彼此见了礼,毓溪道:“本是去永和宫的,正好从门前过,本该我小心些,绕开些走才是。”
文福晋笑:“若是遇见我们家主母,你是尴尬的,遇见我倒也没什么,就是怕你尴尬,我才来见一面。”她眼圈儿泛红,拿帕子掩了掩安抚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往后咱们不知几时才能再见面,我若是老死在咸安宫里,还盼你将来给我烧一捧纸钱,不辜负大家妯娌一场。”
毓溪心中也不好受,可她也不愿假惺惺地做出太难过的模样。她心里有算计呢,太子终于下马了,胤禛的机会来了,孝懿皇后的遗愿能否实现,就看往后的日子里,她的丈夫能不能得到皇帝的信赖。眼下一心想好好扶持丈夫,哪有闲工夫看人家的笑话。
文福晋又道:“再有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此刻说是否合适,如今圣旨是这般意思,可改明儿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我想不论如何,皇上也不至于连孙子孙女都不放过,真到那时候,若留下那几个孩子,还请你多多照顾些。兄弟妯娌里头,没有比你更可靠的了,可我们家太……”她苦涩地一笑,改了口说,“我们家福晋便是心里这么想,也开不了口。”
毓溪只道:“这事儿我放在心上了。”
两处散了,毓庆宫的人安静地往咸安宫去,毓溪则迅速往永和宫来。皇帝下旨后就回乾清宫了,这里的太监宫女们正打扫屋子,万岁爷住了几天就没敢有大动静,寝殿里头好几天没打扫了。毓溪扶着婆婆站在屋檐下说话,提到十三阿哥,她是来特地说这件事的。
“十三弟府上,此刻还不能随意出入,胤禛吃了闭门羹。皇阿玛给的明确话,是要十三弟闭门思过,可也没判什么罪名,就是反省而已。”毓溪说道,“额娘放心,府里的人总要吃穿的,还养着皇孙们,儿臣会派人留心着。”
岚琪知道儿媳妇做事稳妥,也不必多嘱咐她什么,反是家里几个格格不叫人省心,叮嘱毓溪看管好了那个宋氏,别让她到处去张扬。
这一边,大阿哥和胤禛护送二阿哥和福晋到咸安宫,因女眷都到了,他们不便久留。出门时看着侍卫落锁,又安排了岗哨,虽说这是一处殿阁,总归也成了座牢笼。
胤禛一直面无表情,大阿哥倒有几分得意外露,更是此刻,有太监急匆匆跑来送消息,说:“万岁爷刚刚下旨捉拿一个叫张明德的道士,把九门提督都叫进来了,吩咐说千万不能让跑了,还要留活口。”
大阿哥搓着手掌,哼哼着:“等着瞧吧,还有事儿在后头。”他言语时,意味深长地看了眼胤禛,仿佛太子落马,再等到张明德背后的主子也没好下场时,就该轮到他对付四阿哥了。偏偏这是个荤素不进的东西,这么些年四阿哥不如老八那般风光又吃得开,可也捉不出一点儿短处,就如惠妃形容德妃一样,他们母子最招人恨的长处,就是没有短处可寻。
而随着皇帝下旨抓张明德,原本只是暗暗在坊间传说的那些话,渐渐就浮了上来,说什么八阿哥面相富贵,来日必登极位。这话,大阿哥最早是从惠妃嘴里听说的,他虽口口声声说是张明德讲的,实则几番试探并没听张明德亲口说,反而是从母亲口中听到这句的。至于惠妃,则是身边宫女从延禧宫的人嘴里听来的。
惠妃原本觉得,这么重要的话,按照良妃的性子,怎么会让奴才轻易漏出来。后来儿子在坊间打听,果然是有这件事,既然说过,就是个把柄。大阿哥照着母亲和揆叙的指示一路到这里,一切都顺着他们预想中的发展,甚至太子落马比他们预计得还早,不论如何总算是件好事。
这日傍晚,道士张明德落网的消息传入宫中,旋即乾清宫又下了一道旨意,明日皇帝将携诸皇子、大臣,将废太子事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如此一来,废太子的事就成了定局。
夜里,皇帝宿在乾清宫,没有妃嫔前往伺候。岚琪在永和宫日夜照顾他几日,早就累得动不了身子,此刻已经熟睡,并不知有人悄悄从乾清宫到了前头延禧宫。
良妃果然尚未入寝,黑漆漆的寝殿里,香荷掌了一支蜡烛,带着一团光将一个穿太监服的人引入,正是乾清宫梁总管的徒弟。这阵子两处传话都是他奔走的,这会儿伏地给良妃娘娘行了礼,便道:“万岁爷派奴才来知会娘娘一声,之后的事您若没别的意思,就照着计划走了,您若是想反悔,这会儿还能有商量。”
昏暗之中,隐约可见良妃面无表情的模样,她冷漠地开口说:“回禀皇上,一切听凭皇上安排。”
然而此时未眠的,何止良妃一人。四贝勒府里,毓溪到书房来催胤禛早些休息,明天一早就要随驾去告祭天地,这么晚不睡,怕是又要熬夜。好容易才把丈夫送到床榻上,可她转身回来时,人家双眼瞪得大大的毫无睡意,毓溪劝道:“你好歹闭上眼睛歇一歇,哪怕只打个瞌睡也好。”
胤禛却说:“我闭上眼睛,就是二哥在上驷院毡帷里的模样,他好几天没梳头洗脸,狼狈得像个死囚,太子妃守在他边上,他都不让碰一下。毓溪……我闭上眼睛,就全是他的模样。”
毓溪伸手来给丈夫揉一揉额头,劝道:“好在现在住进咸安宫了,总比那里强,我知道你心善,但你也想想,他如今的下场虽可怜,可他曾经做了多少错事,你也恨过不是吗?”
胤禛总算慢慢闭上了眼睛,沉沉地说:“我问过他好几次,为什么要在皇阿玛营帐外窥探,他就是不开口,一句话也不说。”
毓溪道:“知道了又如何,皇阿玛想必也问过,他们都不说,大概就不该我们知道。”
胤禛长长一叹,闭着双眼也看得出神情的严肃,毓溪听见他咕哝了一声:“我就是觉得,唇亡齿寒。”
毓溪不知说什么好,只静静地陪在他身旁,但这几天她总是精神不大好,胃口不好人也懒。这会儿陪在胤禛身边,本想说守着他睡过去,没想到自己先睡着了,等她一觉醒来,天已是大亮,胤禛早就出门随驾去了。
皇帝一清早去告祭天地、太庙、社稷,忙至晌午前才回到紫禁城,一进乾清宫的门,就听说八阿哥在外求见,像是要来负荆请罪。玄烨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事,可他回绝了儿子的请求,更要明着审查张明德,除了大阿哥外,谁也不见。
永和宫里,岚琪听闻皇帝平安归来,安心地松了口气。本穿戴齐整打算去宁寿宫看一看太后,将出门时,门前说良妃娘娘到了。
环春给岚琪戴上发簪时,轻声道:“皇上抓了那个张明德,大伙儿都知道,是八福晋信的那个道长,要时常给良妃娘娘送丸药呢,您说会不会牵扯到八阿哥,这会儿良妃娘娘来找您商量对策?”
岚琪心想,良妃若真来求她帮一帮八阿哥,也算是她有了年纪后,找回母性了。偏偏良妃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她这辈子就没把几个人放在心里,八阿哥那样孝顺她,在她眼里也始终是个外人。
待环春将良妃引入内殿后,岚琪见她气色不大好,问身子是否不好,良妃却摇头微笑,疲倦的双眼里闪烁出不合时宜的光芒,与岚琪道:“是好事将近,心里有些兴奋,就睡不着了。没想到这么多年了,真的遇上了,我才会那么高兴。”
岚琪心中惴惴不安,轻声道:“好事将近?什么好事?”
良妃看她一眼,笑道:“我说过,终有一日要笑着看惠妃哭,我要让她生不如死。后几日有些事,能不能请你帮个忙,只要几句话就成。”
“几句话?”岚琪皱眉头,良妃眼中的光芒,让她心里发怵。她一向知道良妃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这些年虽然从未算计过自己,可若要她做昧良心的事,难免要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