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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并肩出去,模样身量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差别大,再过几年,胤祥长壮实了,就该分不出兄与弟的区别。皇帝悄悄站在窗下望着他们,突然想,若是胤祚还在,如今东宫动摇的时候,那孩子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又会是什么光景?眼下他有心栽培胤禛,还不知能不能有好的结果。但若胤祚还在,他必然会选择老六。再想:胤禛能不能好好扶持亲弟弟?若换作十四呢?

玄烨晃了晃脑袋,苦笑一声:“罢了,有心栽花花不发。朕错了一次,不能再错一次,但求能者居上,随缘吧。”

中秋节过后两日,内务府重新呈上预备太后寿宴上用的器皿。他们大概本以为荣妃、德妃再仔细也不能一件一件查看,上一回就以次充好混在里头,谁晓得两位娘娘真是怕不够忙的,竟叫全部送去一件件查验。都是在宫里看过好东西二三十年的人,虽不比行家那般眼睛毒,可次品实在相差太大,本对付寿宴上光线太暗,且只是盛放菜肴的碗盏,根本不用太在乎,可上头较了真,就容不得他们作假。

此刻景阳宫里摆了一院子的器皿,荣妃照旧一件一件翻着看。岚琪这头站在屋檐下,内务府的人就在她脚边跪着。刚刚提起了良嫔那里份例还在贵人的品级上,那首领太监连连掌嘴,自称忙疯了,实在没顾得上,让手下小畜生欺了良嫔娘娘。

岚琪冷冷道:“你是辛苦,我体谅你,赶紧把缺的补上,去给良嫔娘娘赔个不是,就当没有这事,照旧用心办好寿宴的差事。”又吓他,“器皿的事,我和荣妃瞒着,还没叫皇上知道,你们心中有数,再出差错,咱们新账旧账一并算了吧。”

地上的人磕头如捣蒜,没有敢不答应的话。不久荣妃过来,亦冷声道:“总算拿来像样的东西,你们也实在是过了,这么半年各项置办下来,当我不知道你们从中捞多少油水?想着是太后的喜事,就给你们点辛苦钱,可你们好歹把事情做得漂亮些呢,这都是要端在皇亲贵戚和外来使臣面前的东西,你们这是打算丢了皇家的颜面,再丢了大清的颜面。脖子上到底生了几颗脑袋?”

一众人吓得连连告罪。岚琪朝荣妃使了眼色,荣妃再训斥几句就叫他们带着东西撤下了,吓唬他们,回头她还要再查,别以为过了这一关,就能再以次充好把眼前这些都偷偷换了。

等进门歇下,荣妃饮下半碗茶,气冲冲道:“这些狗东西,我们俩脾气好,就把我们当傻子了吗?要不是指望他们办事,早就法办了,且等这一回太后的寿宴过去,咱们再找他们算账。”

岚琪劝她别再气恼犯了头疼。但说起内务府当差,这次必然是做过头,可他们一向是圆滑的。提到这次良嫔被短了份例的事,岚琪不禁奇怪:“他们欺负什么人不好,欺负良嫔图什么?”

荣妃却道:“既然好几个月了良嫔自己都不吱声,她心里一定也有算计,你去问她反而不好。”顿了顿,稍稍犹豫后再劝岚琪,“她如今母凭子贵到了这一步,八阿哥那么优秀,没叫亲娘养过一天却如此孝敬,如今宫里宫外,谁不说八阿哥好?未来会怎么样,真不知道,我一向劝你和她少些往来,如今更该小心了。”

岚琪颔首道:“就是觉得奇怪,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荣妃闲闲地说:“终究是自己的骨肉。”

但这句话却没有让岚琪认同,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觉禅氏眼中从没有过什么骨肉。八阿哥是她可以随时抛弃的棋子,她从不掩饰自己对于儿子的冷酷无情。也许岚琪不是好奇良嫔现在到底想什么,反而是好奇八阿哥夫妻俩,究竟明不明白生母对于他们的利用,他们母子婆媳之间,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至于这件事,荣妃虽然劝岚琪不要过问,但良嫔那里得到了该有的份例后,知道是德妃出面干涉,不能不过来致谢。提起来了,岚琪顺口便问:“这么久了,我们时不时见面的,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不是我故意要疏忽你在延禧宫的日子,实在是觉得不会有这样的事,就完全放心了,反而叫他们钻了空子。”

谁知良嫔竟是淡定地承认她故意这么做,目的很简单:“嫔妾想,总有些什么事,好让八阿哥夫妻俩为嫔妾奔走,他们觉得为嫔妾做了些什么了,我们之间的关系才能更进一步,彼此再多几分信任,让他们觉得自己被嫔妾需要着。”

岚琪呆呆地望着她,觉禅氏继续说道:“娘娘不必担心,嫔妾做这些事,不会有半分针对您,或要给您添麻烦。咱们这么多年了,嫔妾的心意和愿望一直没变,这宫里值得我费心去对付的,只有那一位了。”

岚琪心里沉重:“你到如今还没放下,都这么久了。”

良嫔点头,甚至还提醒德妃娘娘:“只有娘娘一人知道嫔妾的心意,只要您不误会,嫔妾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待。但有些事未免殃及池鱼,还请娘娘多多留心几位阿哥,别叫他们为了什么事卷进麻烦里。也请您一定要相信,嫔妾眼里只有惠妃。”

岚琪皱眉,听着这些话,不免在私心里挣扎。她一直都明白自己对觉禅氏的成全可能是她一生最大的恶,可是这么多年了,她利用觉禅氏盯着惠妃的一举一动,现在才要对她说不吗?但问:“你到底要对她做什么?这把年纪了,还能把她怎么样呢?”

良嫔漂亮的眼睛里只有寒森森的杀意,朱唇微微一动:“这不是有大阿哥吗?那才是她的一生。”

这句话更是戳到了岚琪最自私的地方,她所担心的是自己的“纵容”,算不算在算计皇帝,又或者说何必自欺欺人,这件事她都算计了十几年了。可问题也在于,玄烨明知道她利用良嫔,甚至两人在言语间提到过,是玄烨先默认的。

思绪在脑中千回百转,利益当前,情意当前,岚琪最终只淡淡地应了声:“你别伤了自己就好。”

延禧宫被亏待的事,就这么过去了。渐渐有闲话传到宫里,都晓得是八福晋为亲婆婆在德妃面前求情,而这事不管找不找惠妃商量都不免尴尬。传言多了,八福晋倒是大大方方来长春宫向惠妃解释,说是在德妃面前不小心说漏嘴,被德妃追问才讲的,反正她笃信惠妃不会去永和宫问个究竟,这件事就看自己能不能从容应对。

而永和宫里根本没把他们婆媳如何放在眼里。岚琪忙着对付准备寿宴的事,还要应付率性的皇帝。玄烨今日又突然跑来在她屋子里歪着,等她看过御膳房呈送的菜单,揉着脑袋进门时,才想起皇帝在这里。

只见人家优哉游哉靠在枕上,翻看她不知撂下多久没碰的话本子,看到有趣的地方,情不自禁就露出笑容。倒是这样安宁的神情,让岚琪心软不已。

岚琪抬手示意环春诸人下去,独自走进来。不管玄烨怎么着,自己往镜台前坐下,拆下重重的头面,看一眼镜中映出的玄烨说:“倒像是平头百姓家了,丈夫懒懒地在榻上躺着,女人里外忙活,等熬成了黄脸婆,就让年轻的来伺候。”

玄烨含笑看她:“这话本子你是看不得了,尽学这些粗话。”可看到岚琪一把簪子钩在青丝间拿不下来,赶紧过来小心翼翼给她摘了,心疼地说:“你怎么用劲乱扯?好好的头发都扯掉了,这样好的头发却不晓得珍惜。”

岚琪拿梳子梳好发鬓,笑道:“还真不敢让您看,怕瞧见里头有白发。”

玄烨笑道:“我已经生了白发,你也赶紧生出来,咱们一齐白头到老。”但又问,“大白天的怎么拆了头面,一会儿不见人了?”

岚琪疲倦地说:“两边太阳穴突突直跳,涨得难受极了,原本一时半会儿没事了,偏偏您突然跑来,连带我们永和宫的下人都不能歇息,眼瞧着太后千秋将至,一刻都不能松懈。”

玄烨伸手给她揉揉脑袋,说他不烦底下人就烦岚琪一个。镜子里,两人的脸上都是暖暖的笑容,直将岁月的痕迹都抹去。皇帝怕她神经紧张,若白天睡了,夜里怕更睡不好,腻歪一阵子,到底没让她打瞌睡,让环春搬来棋盘在明窗下坐着对弈。难得过一把棋瘾,岚琪倒也渐渐精神,正全神贯注地与玄烨酣战,皇帝突然说:“朕都忘了告诉你,儿子办了件不错的差事。”

岚琪一愣,太子奏折作假的事,两人已经说清楚,玄烨要她别再记在心上,这会儿又提起儿子来,不知做了什么好事让他脸上能有笑容。玄烨说是山西巡抚被弹劾的事,让胤禛理清那边与在京官员的关系,这孩子不声不响地不知几时结下的人脉人缘,三天内就查得几乎差不多了,已是器用。

岚琪听着,不禁笑道:“听着皇上的意思,像是这事您心里有底了,故意让胤禛去查的?”

玄烨颔首道:“他一向不结交权贵,朕怕他太孤立,这次看来他不至于如此,大概只是低调些。”

岚琪心里高兴,不免玩笑道:“您什么都对臣妾讲,不怕臣妾溺爱孩子,转身就告诉他,让他往后多长一个心眼儿听您说话?”

皇帝很不屑地睨她一眼,悠悠摆下一颗棋子,口中问:“你敢?”

“那臣妾也是……”岚琪想长几分气焰,可到底是弱气,只敢捧着脸笑,“不敢又不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