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岚琪笑道:“额娘的个子比惠妃娘娘还高些,大概你能长得和大阿哥一样,大阿哥在你这会儿时,差不多也这么高吧,着急什么,你还小呢。”

胤禛却坐下笑道:“明年额娘就要我成亲,怎么还小?”

岚琪瞪他一眼:“你挂在嘴边做什么?八字还没一撇,只是额娘的念想。”

胤禛点头笑,眼中熠熠生辉,瞧着很兴奋。到底年纪尚小,自以为国运昌隆,根本不明白敌手有多强大难缠,看着兄长意气风发,就觉得羡慕向往,即便冷静下来能明白许多事,眼下这十几岁年少轻狂的冲动,终究怎么也掩盖不住。

不过四阿哥的性格稍许沉稳些,坐着与母亲絮叨半天父皇和兄长出征的事后,不再像刚才进门时那么兴奋,平静下来突然想起一事,轻声道:“听说大皇兄去长春宫给惠妃娘娘请安辞行,我们兄弟几个下了书房就跑去长春宫等,可是进门就听见惠妃娘娘的怒斥声,把十弟都吓着了。”

岚琪奇怪:“怎么了,怎么这时候冲大阿哥发脾气?”

胤禛想了想说:“具体的话没听见,就听惠妃娘娘说‘你回去告诉她,有本事一辈子别进这个门’,额娘,惠妃娘娘是不是在说大皇嫂?”

岚琪略觉尴尬,敷衍道:“不该你管的事儿,小孩子家家的。”

胤禛却说:“额娘您放心,毓溪将来一定会很孝顺您,她是很有孝心的人。”

岚琪一愣,就这么突然生出几分儿子被人抢走的醋意。孝懿皇后那是她自己把儿子送去的,谈不上抢,可现下毓溪还没进门,她儿子就满心都是未来的媳妇,难道不是毓溪抢走的?自然这是好事,岚琪是十足高兴的,可高兴里掺杂的几分无奈心酸,大概只有做娘的才能明白是什么滋味。

“你啊,傻子。”岚琪拍拍儿子的脑袋,笑他还不懂。忽听外头有动静,四阿哥跑去门前张望一眼,回身来道:“额娘,是皇阿玛来了。”

岚琪起身领着儿子迎到门前,玄烨带了一身暑气进来,见母子立在一起,十三、十四则挣脱了乳母的手扑过来撒娇,他一手拉了十三阿哥,一手抱了十四阿哥。小十三高高仰着头说:“皇阿玛,我会保护额娘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做阿玛的听了却喜欢,拍拍他们的脑袋夸赞他们懂事,便让乳母领走了。进了屋子里,岚琪见皇帝额头上汗涔涔,便让环春派人打水拿手巾。可才吩咐下人如何做,却听桌边皇帝语气闷闷地在说:“你的扣子怎么散了,腰带也松着,什么仪容仪态?”

岚琪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领子,端端正正没有什么不妥当,猛然想起四阿哥来,转身便见儿子垂首站在父亲面前,他可不能像十三、十四那么没规矩地撒娇,转眼还因为散热而散开的衣服被责骂了。

“刚才一身热汗跑进来,臣妾让他解开散散热的。”岚琪走上前,拉了儿子给他系扣子整腰带,又听玄烨在旁絮絮叨叨说:“仪容不整就不知尊重,你是皇阿哥,人后光着膀子都随你,在人前,哪怕太监宫女面前也不能这般随意,更何况在你娘在朕的面前?这样的话,朕有没有告诫过你?”

岚琪看了眼玄烨,咕哝:“一进门就训儿子?”说着把胤禛往外推,要他回承乾宫去,可偏偏被当爹的叫住,又喊到眼前问:“难道朕说的话你不服气,仗着你额娘在

?”

“儿臣不敢,儿臣知错了。”话虽如此,可胤禛心里确实不服气,旋即脑门上被父亲不轻不重拍了一巴掌,父亲说:“真不服气就做得更好,做得更好了,你就不会在朕的面前耷拉着脑袋。”

四阿哥稍稍抬头看向阿玛,可并没有在他脸上找到骇人的怒意,反而更多了几分亲和感,而玄烨自己也微微露出笑容,稍稍温和些许说:“快些长大,下回再逢战事,阿玛若不亲征,全靠你们了。别总仗着你额娘宠爱,还孩子似的毛躁。”

“是!”少年毫不犹豫地朗声答应,面上一扫方才的郁闷,意气风发地对父亲说,“祝皇阿玛旗开得胜,早日凯旋。”

岚琪这才松口气露出笑容,又见儿子给玄烨行了礼,却把自己这个额娘忘得干干净净,乐呵呵地就跑了,跑出去半晌才折回来想起她的存在,玄烨则又笑骂:“才说你不要毛躁,混账东西。”

她自然不会再叫玄烨训子,反而怪玄烨:“皇上非当着臣妾的面教训他,往后他都不与臣妾亲近了。”

玄烨笑道:“过两年只和儿媳妇亲近,还有你什么事?你有朕哄你就成了。”

岚琪见玄烨心情甚好、言语暧昧,心里也暂放下不安的情绪,想好好陪着他说话,果然一坐下来,玄烨就说:“朕后日出发,不知归期几时,原不打算来看你,怕你见了舍不得,平白添了愁绪。”

岚琪努力地笑着:“臣妾很好,皇上放心出征,早日凯旋。”

玄烨捏了她的手道:“这是必然,但朕还是有句话要嘱咐你。”见岚琪郑重地点头,他稍稍凑近了些,忍不住在唇上轻轻一啄,看岚琪倏然脸颊飞红还宛若十几岁时光景,不禁心头热融融的,轻声说,“你安安心心在家等朕归来,不论前头传来什么消息,都不要惊慌失措,战争总有胜败输赢,可朕一定会带着胜利归来,我的妻儿在家等我。”

明明是安抚的话,明明是告诉岚琪不要惊慌害怕的叮嘱,她的心还是高高悬起,还是颤得不能安稳,她以为自己能摆出几分女将军的霸气豪迈来让他高兴,可她到底装不来。此时不过是软软地伏进玄烨怀里说:“臣妾无能面对千军万马,可是臣妾能为皇上操持家务,无论您几时归来,这个家都会平稳安逸,不叫您有半分后顾之忧。”

玄烨怀抱着她,细细地感受并牢记这份温存,欣慰地说:“家里有你,朕去到哪儿都安心,可朕也会贪婪,希望你无时无刻不在身边。”

岚琪仰面望着他,伸出手轻轻揉玄烨的脸颊说:“皇上可是去打仗,想着臣妾做什么?太皇太后若是在,一定要训您了,就跟刚才您教训儿子一样。”

玄烨笑道:“你也就嘴上得意些。”两人缠在一块儿,之后说的都是这些无关痛痒的悄悄话,好像压根儿没有皇帝即将出征的大事,玄烨不提其他的事,岚琪也不多问,两人亲亲热热地待了一个多时辰,皇帝终究要离了。

岚琪知道这几日皇帝不可能眷恋后宫,心中虽不舍,也含笑从容地将他送到门前。可玄烨要走时,又不放心地叮嘱她:“朕前头与你说的话,可还记得?”

今夜的话,岚琪字字在心里,郑重地应:“我记得。”

那一晚,皇帝只去了趟永和宫,隔日白天再去了趟宁寿宫,之后再吩咐出征日后宫不用出面。到得这日早上三军集结点兵出征,军队浩浩荡荡震动着四九城,后宫里的女人们,好几天后才忘记了那一天响彻宫闱的威武声。

转眼皇帝已离京三日,前方什么消息,传到后宫总要滞后几天,这两日几乎没什么话传回来,但四阿哥因跟着太子在毓庆宫念书,得到消息要比别处快一些,每天下学后都会来告诉母亲他阿玛的队伍到了何处,岚琪总是面上带笑心中紧张,皇帝一天不归来,她的心一天不能安稳。

之后几日,平贵人与佟嫔闹了一场,竟查出有三个月的身孕,而宫外岚瑛传来消息说再次有身孕,岚琪心情起起伏伏,不想十来天后前线传来战败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般震撼她的心。虽然玄烨说过不论前方传来什么消息都不要惊慌失措,可她觉得自己好像做不到。

那几天,宫里传得沸沸扬扬,说安北大将军常宁率右路兵马最先在乌珠穆沁与噶尔丹对阵,清军大败。噶尔丹带兵长驱直入,一直打到离京只有七百里的乌兰布通,甚至已然一副胜者的姿态,派使者威胁清廷交出他们的仇人。

七百里,策马日夜兼程,两三天就能到帝都的距离,昔日三藩最张狂的时候,也不曾逼得这么近,一时人心惶惶,都害怕再吃败仗噶尔丹就要打到京城,只是这话不能说出口,谁都知道不吉利。

不想所有人都心惊胆战的时候,一道更坏的消息从前线传来,皇帝竟然在前线病倒了。

清军连连战败,皇帝又病倒,当日气势恢宏地御驾亲征,还未与叛军对阵却落得这样颓败的结果,朝野恐慌之余,宗室里些许心思活络不服皇帝的人,不免耻笑当今圣上无能,隐隐传出些不好听的言论,更加弄得后宫妃嫔精神紧张。

因皇帝病倒,前方传来圣旨,命皇太子前往行宫探病。消息一经传开,好些宫嫔偷偷在殿阁中落泪,在她们看来,这究竟是到了什么要紧关头,连太子都叫去了,难不成是要交代后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