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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猎了一头豹子,九阿哥猎了豺狼,其他阿哥都是空手而归。见太子走去皇帝身边,大阿哥在兄弟中间冷笑道:“今儿你们可有人瞧见豹子了?我连豹子拉的屎都没看到。”

众兄弟见大阿哥恼怒得说粗话,个个都闷声不响。片刻,九阿哥问大阿哥:“我猎的豺狼,大哥可看见了?”

五阿哥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九阿哥不服气道:“我也没瞧见什么豹子,只怕皇阿玛也晓得放了什么畜生进去,这豹子莫不是自己跑来的?”

大家都晓得,行围时,在圈定的地界里,会有人往里头放生准备好的猎物。从前无忌杀戮时,兔子、狍子、梅花鹿等都会放进去,当然荒郊野外的,难免有别的野兽闯进猎区,但太子这么拖了一头豹子出来,还真是稀奇了。

此时十三、十四阿哥从边上过来,胤祥高兴地对四哥说:“我们看了太子猎的豹子,当头一箭贯脑,太子射箭还是那么准。”

十四阿哥觉得可惜极了,正好走在八阿哥面前,满面不服气地说:“早知道不跟着八哥走了,连一只鸟儿都没见飞过去,要是跟着太子走,我一定比太子先射到……”

“胤祯,你的箭术哪能与太子比?”八阿哥温和地笑着打断了弟弟的话,拍拍他的脑袋说,“过了皇祖母的寿宴,我们私下也能来试试身手。”

此时皇帝身边的太监来了,请诸位阿哥过去说话。

众兄弟齐齐到圣驾跟前行礼,皇子们个个丰神俊伟、英姿飒爽,这样看一眼,直觉得皇室兴旺,前途不可限量,在外人看来,足以是皇帝最大的骄傲。

可正是如此美好的光景下隐藏了多少不可告人的事,才让皇帝更加觉得可惜心痛。玄烨将儿子们一一扫过,朗声道:“你们都进去逛过了,现在朕派人在林子深处摆了一盘寿桃,你们一道出发,不论长幼,但凡最先取回来的,朕重重有赏,后日便将这寿桃进献给太后祝寿,也算是你们的孝心。”

兄弟之中,胤祯突然跨前一步,说道:“皇阿玛,我们的马匹都不如哥哥们的马腿长,可跑不过他们的。”

四阿哥听得直皱眉头,可不敢在父亲和外人面前教训弟弟,微微垂着脑袋静观其变。但他实在低估了弟弟在父亲面前的受宠,只听皇阿玛笑着说:“年纪小,心思简单得很。你们的马匹在平原上跑不过哥哥们,可进了林子,枝叶纵横交错,高头大马可不好走,就是你们灵活的时候了。谁先取得寿桃就是赢了。怎么,你们还打算路上互相抢一回?”

大阿哥忙笑道:“皇阿玛说笑了,儿臣自然是让着弟弟们的。”

玄烨摆手:“不必让,凭各自的本事。”接着对太

子玩笑道:“你的马是朕挑的,可别跑不过他们了。”

如此,在侍卫们的引领下,太子率诸位阿哥准备再次出发。皇帝立在大帐前观望,边上朝臣们开始抓着机会溜须拍马,连那些外邦使臣都赞不绝口。

皇帝面上挂着笑容,目光远远投向那一道道年轻的身影,可如今他怎么也生不出从前的骄傲来,看到孩子成长他的确高兴,可背负着江山天下,背负着整个皇族的他,更多的是对未来的惶恐。

难道与朝臣和外邦斗了大半辈子,接下来他要跟自己的儿子们斗了?

号角吹响,众阿哥策马而去,滚滚尘土许久才慢慢散去。玄烨已经坐回了宝座,梁公公不知从哪儿回来的,借端茶的机会轻声对皇帝道:“万岁爷,今天的确没有准备豹子进场,这豹子怎么来的现下还不知道。豹子脑门儿上的箭的确是太子的,至于会不会假手他人,还有待追查。”

玄烨冷冷看他:“什么都不知道,你来对朕说什么?”

梁公公则尴尬地说:“今天四阿哥一直和太子在一起呢。”

皇帝目光一紧,半晌没再说话。而这一边阿哥们如离弦之箭冲出来后,就各自散开钻入林子里去。

太子之前一顿猛跑,可隐入林中就突然停了,马匹几乎就在原地打转,根本不去找什么寿桃。他的侍卫紧紧跟随在周围,紧张地观察着一切动静。突然看到四阿哥的马匹出现时,还都拔刀要护驾,只等看清了是四贝勒,才纷纷散开。

太子优哉游哉地引马走向胤禛,笑道:“你别见怪,他们怕林子里再有什么野兽出没,方才那头豹子,吓着他们了。”

四阿哥下了马,太子也跟着下来,侍卫们上前将马匹牵在一旁,胤禛便道:“听兄弟们说,今日谁也没见到豹子出没,也不知道您射杀的这头豹子是哪儿来的。若是没有放豹子进来,您凭空射杀一头豹子送到御前,皇阿玛不知会怎么想。”

太子甩着手里的马鞭,时下深秋,林子里大部分树木都叶落枝秃,地上厚厚铺着绒毯似的黄叶,他突然踹一脚,扬起眯眼的尘土。胤禛朝后退开,就听见太子咒骂:“必然又是哪个出的主意,只要我不让皇阿玛顺心,他们就如意了。”胤禛道:“臣弟只是这么一说,未必真有这样的事,您别先动了气。”

太子转身看着胤禛,皱眉问:“你还是别跟着我了,跟着我惹一身臊。上回的事我谢你,但我已经跟皇阿玛说清楚,是你给我写了半篇文章。”

胤禛眼神一晃,按下心思不言语。太子则道:“我并非有心出卖你,可我再不向皇阿玛表白,他们就要把我往死路里逼了。老四,刚才那几句你别放在心里,只要你愿意忠于我,将来大清的江山自然有你一杯羹,你会比他们任何人都显耀尊贵。老四,咱们当年差点儿一道死了,二哥我到现在,还记着你的恩情。”

风起,尘土散开,枝丫上残存的零星几片枯叶随风而落。太子的目光随着那枯叶落在地上,胤禛则一瞬不瞬地望着他。太子垂下的眼帘没有再抬起来,反而走过去捡起那干枯的叶子。

落叶的生命到了最后一刻,在太子的手中被碾得细碎,未及化入春泥,已随风尘而逝。太子冷笑:“将来我的命数,会不会比这片枯叶还惨些?”

胤禛道:“太子多虑,皇阿玛器重您,兄弟们也必然拥护太子。”

太子抬眼看着他:“方才那些话,你可以再好好想一想,二哥我是真心的。兄弟里头,没有比你更可靠的人,老大视我为眼中钉,老三是墙头草,底下几个花花肠子也不简单,只有你最可靠。”

胤禛垂眸不言语。太子缓缓走向他,深情地说:“这个太子位,不是我争来的,我没法选择,怎么到头来却都成了我的错?兄弟们想要,我不是不能给,可给不给不是我说了算。”

“兄弟们无不尊敬您,您说这些话,想必是听了外人的闲言,怎好当真?”胤禛神情低沉,句句违心。明明在他心里,也会憧憬那可能有的将来。莫说这些年行走朝堂,越发生出对家国天下有一番作为的抱负,便是他从小耳濡目染听着养母的话,将来或许能替代太子的念头,也早就在他心里扎根。

只是胤禛心中还有正义,还有兄弟情义,他还不知道自己和父亲一样,对未来有期许,但更多的是迷茫和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