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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各人分了一张大福字,又三跪九叩地谢恩,岚琪却嚷嚷:“我的呢?你们不稀罕了,不许扔啊,我可写好半天了。”
环春几人不理她,忙着收拾奉茶,不多时就散了。岚琪噘着嘴不高兴,推推玄烨说:“她们本来都觉得臣妾很厉害,哪儿有您这样不给人脸面的,往后臣妾再写字她们就要笑话了。”
玄烨见她如此可爱,一屋子主子奴才尊卑分明之外又亲如家人,心情真真是好,搂在怀里就往脸上亲了口,突然计上心头,拿过红纸头,握着岚琪的手一笔一画写下个字,可岚琪却越看越不明白,收笔时,入目一个“祚”字。
“胤祚。”玄烨说,“等你生了儿子,就叫胤祚。”
“皇上。”岚琪心里颤了颤,她念的书不少了,知道祚字固然也是福,可还有……
“不喜欢?”玄烨笑意浓浓,却不知究竟有没有细思量那些含义。
“喜欢。”岚琪即答,双手小心翼翼捧起红纸,添了这个字,一方红纸似也变得沉重。
她心里明白,福之外,祚字另有帝位国祚之重,是她万万不能替儿子应承的,可她又想,四阿哥送给佟贵妃的事已经伤了玄烨一次,若在孩子的名字上再横加阻挠,只怕还要伤了他。她的男人是君主是帝王,自有常人所不能企及的骄傲,玄烨说过要给自己无上荣光,这又何止是一个字?
玄烨欣然,拿过红纸又细细端详,笑着说:“下一回拿金沙写了,更有气魄,这一胎若是女孩子也不打紧,咱们总还会有儿子,你就好好收着。”
“皇上。”岚琪还是开口,听见“金沙”“气魄”几个字眼,她到底忍不住了,握着玄烨的胳膊,真诚地看着他说,“皇上可知,‘祚’字之重?臣妾很喜欢,也感激皇上恩宠,可臣妾也替儿子惶恐,更矛盾着不愿辜负您的心意。”
玄烨轻轻将大手覆在她纤纤玉指上,柔软地触在掌心,安宁惬意感直往心里钻,他笑着说:“朕有分寸,朕不会胡来,说一句不敬不孝的话,朕不会做先帝曾经的荒唐事,朕还有皇祖母约束,有朝臣规劝谏言,你放心。”
“皇上是说,太皇太后已经答应用这个名字?”岚琪很意外。
“皇祖母若不点头,朕岂敢?皇祖母和朕自有打算,朝臣们若非议,朕也有应对之策,这并不只是一个名字,而是皇祖母和朕守护皇室传承的信念,有些话朕不能对你说,不是你不能听,而是真的不愿说出口。”玄烨认真地回答她,安抚她,“你这样自重,朕很欣慰,皇祖母也会欣慰。岚琪,如果四阿哥不送走,他会有更好的额娘来教导他,朕始终遗憾。”
岚琪心里一酸,但又坚强地说:“子以母贵,贵妃娘娘又如此疼爱孩子,臣妾没有遗憾,更不后悔。”
玄烨眉骨微动,他竟从没想过什么子凭母贵的事,大概在他心里岚琪从不低微,才不会想到这一层。莫名地,因这一句话,他完全释怀了四阿哥的事,捏着岚琪的手说:“还是那句话,你是个好额娘。”
知是太皇太后已经点头的事,乌雅岚琪心里再没有负担,踏踏实实替未出生的儿子接受了这个赐名。此刻听玄烨夸赞她,一时飘飘然,脸上如花绽放的笑容看得玄烨好生喜欢,两人放下各自的包袱说悄悄话,自在闲适地度过一日。
之后的日子直至春节,皇帝分居承乾宫、咸福宫和永和宫,荣嫔、端嫔等其他几位偶尔见一面,总之佟贵妃、温妃之下,无人能与德嫔相比。乌雅氏挺着八九个月大的肚子,照样将皇帝留在寝殿。旁人眼巴巴望着永和宫紧闭的大门,猜不透这个出身低微的女人,究竟哪儿讨人喜欢。
年节里,各宫各院有资格的都请旨邀家人进宫小聚,嫔位以上唯有温妃和德嫔没请旨,但钮祜禄家的人还是主动向皇帝请旨跑进宫来,只有永和宫德嫔娘家的人没进宫。玄烨问过两次,岚琪都说往后有的是日子,他也不再勉强。
这日初六,佟国纲、佟国维二府夫人入宫向贵妃请安拜年,恰遇明珠夫人也携女眷入宫,二位佟夫人以礼相待,可明珠夫人自认皇族出身高人一等,并没将她们放在眼里,不曾看一眼就走开,更不要说过来笑脸打招呼,弄得妯娌二人很尴尬。
佟国纲系骁勇武将,其妻自也不比那些柔弱妇人,哪怕有些年纪了,仍不改说话直的习惯,之后与弟妹一起见了贵妃,大佟夫人当着侄女的面就说:“惠嫔在宫里什么光景?怎么明珠府的女人见人鼻子是朝天冲的,就不怕眼睛不看路,一跤摔个大马趴?”
贵妃在家时就爱大伯母不拘小节的性子,大伯父戎马一生,是她崇拜的大英雄,比不得明珠这类文臣靠几根花花肠子哄着主上,在她眼里伯父这样金戈铁马打江山的,才是真正股肱之臣,这会儿听伯母说笑,也乐呵呵道:“伯母一会儿出宫时瞧瞧,指不定又碰上了,要是明珠夫人真摔个大马趴,您可得上去搀扶一把,好好给说说。”
佟夫人见女儿和长嫂这样开玩笑,心里觉得不合适,只在一边安静坐着。不多久乳母领着四阿哥来,过了周岁后四阿哥长得更快,胖胖的小腿越来越有劲儿,被乳母扶着才跨进门就自己摇摇晃晃跑向贵妃。贵妃将他抱个满怀,柔柔地问着:“让额娘摸摸肚子,胤禛饿没饿?”
佟夫人看着心里很是感慨,女儿连着两次小产,太医断言难再有身孕,且看皇帝对她一直不曾疏远,但长久以来没什么动静,可见太医所言并非武断。家里老爷常对她抱怨,说些女儿小时候身子没调理好之类的话,佟夫人一直忍耐着。
那日听说皇帝将四阿哥送给贵妃,她心里落了好大一块石头,对这个孩子也当亲外孙一样看,可又时常听丈夫唠叨几句,知道抱养的孩子也有养不熟的,更重要的是,孩子的亲额娘还在,若是默默无闻之辈也就算了,偏偏还是皇帝最喜欢的妃嫔,如今想来,总还有些顾虑隐忧。
“伯母,您回去可要和大伯父说说,等咱们四阿哥长大了,请大伯父教侄外孙骑射功夫,如今宫里头阿哥多了,可不兴他放着自家侄外孙不管,反而去教别的阿哥。”佟贵妃霸道地与伯母撒娇,“我可是知道的,大阿哥今年要学骑射功夫,您让伯父靠边站,今天明珠夫人假模假样的事儿你也去给说说,别让大伯父去教什么大阿哥。”
大佟夫人连连称是,笑着说哪儿有不教自家孩子,跑去管别人的道理。贵妃心满意足,之后要带胤禛去吃饭,也请伯母和母亲入席。大佟夫人领着四阿哥走在前头,佟夫人喊了女儿说:“贵妃娘娘,臣妾有些话说。”
贵妃方才就见母亲神情不自在,知道她是多虑之人,但心情好也不愿计较,慢走几步问母亲:“额娘在家受委屈了吗,那些小蹄子又兴风作浪了?”
佟夫人苦笑道:“她们能怎么折腾,知道你在宫里是贵妃,谁敢欺负我?臣妾不是说家里的事,是看娘娘如此疼爱四阿哥,才有些顾虑。”说着瞧瞧四周无外人,青莲也去膳厅了,才轻声道,“娘娘笃定德嫔不会再要回孩子吗?万岁爷那么喜欢她,到底为什么把四阿哥送来,臣妾问过老爷几句,他说他私下和皇上不论君臣时聊过几句,也不算求,但那么巧,之后没多久就把四阿哥抱来了,他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总是件好事吧,还有比送个大胖儿子来更好的事吗?”佟贵妃明媚的眼睛里满是得意,挽着母亲说,“额娘听没听过钮祜禄皇后的传言,阿玛曾跟我透露过几句,当初皇上立她为后,也是有些许条件的,其中一条就是要她照拂德嫔。不论如何大家都明眼瞧着,最初和乌雅氏针锋相对的是钮祜禄皇后,但自皇上有意无意表明立后之心起,她可就处处帮着乌雅氏了,临了的日子里也是乌雅氏在身边,我就猜想这个缘故是不差的。”
佟夫人不大明白:“娘娘想说什么?”
佟贵妃嘴角一扬,笑容里似乎掺杂了许多情绪,口中只是说:“我和乌雅氏之间也没少折腾,我曾几次三番地折磨她,但不论怎么做也没压垮她,皇上还是那么喜欢她。我心想也许皇上是希望我以后别再欺负她,才会把孩子给我,好让我看在孩子的分儿上,和她好好相处。额娘,你说我想的对不对?”
母女俩都停下了脚步,佟夫人心疼地看着女儿:“娘娘心里委屈?”
佟贵妃却笑:“白得了儿子,什么苦也没吃,我还委屈什么?”
可佟夫人了解女儿,看得出她眼底藏着不愿表露的情绪,唯有安慰她:“臣妾瞧着,四阿哥和您很亲,自小养在您身边的,不怕将来有二心,抚育之恩大如天,四阿哥会是有孝心的孩子。”
才说完,前头小不点儿又折回来了,大佟夫人跟在后头扶着,一路笑着说:“娘娘还不来吗?四阿哥满世界找您呢。”
贵妃脸上顿时只有灿烂笑容,赶过去把宝贝儿子抱起来,一改方才和母亲说话的神情,温柔甜腻地哄着四阿哥。佟夫人在后头瞧着,心
里头终究不是滋味。
惠嫔这边,因大阿哥书房里已经开始上课,并没有与明珠夫人相见。二人聊起路上遇见佟家妯娌,明珠夫人冷笑:“贵妃年纪轻轻就不能生养,可见也是没福气的,娘娘心里别在意,大阿哥终归是长子,贵妃固然尊贵,可四阿哥又非亲生子,到底不一样。”
惠嫔近来因不得意,对明珠家的态度和早前又有些不同,见明珠夫人一心在自己这边,也乐得和她相好,听见这些话,又勾起她子凭母贵的怨念,好好的大阿哥,怎么就被弟弟比下去了,若是贵妃生的她也罢了,偏偏是乌雅氏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