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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了没?”玄烨厉声问,嗓门稍微大了些,恐怕外头的人也能听到,岚琪连忙跪直了身子与他一样高,拉着他说:“知道了知道了。皇上,您小点儿声,外头都听见了。孩……孩子们都长大了,您给臣妾留点儿面子。”
可这句话后,屁股上却重重挨了一巴掌,她惊恐吃痛,更涨红了脸,想要缩回去躲开怕还要挨打,又被人家拉在身边箍紧了。玄烨没半点儿开玩笑的意思,严肃认真地说:“记着痛,记着朕的话,再不要有下次,朕没跟你闹着玩。”
岚琪彻底服软了,心里打着战,点头答应,之后顺势伏在他肩头,后背被轻轻抚摸,玄烨的声音温和了许多:“下回岚瑛进宫,姐夫有话要教训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变得和她姐姐一样笨,小小的一件事闹得满城皆知,你们姐妹俩,还真不怕丢脸。朕一向觉得阿灵阿狡猾,没想到那么惧内,堂堂大男人,什么出息。”
岚琪不言语,玄烨继续说:“这次御驾亲征,暴露了皇室里许许多多的隐患,朕真
要一件一件来收拾。其中必然会牵扯许许多多的人情,到时候你的永和宫也会热闹,朕不想那会儿再教你怎么去做,今天该说的都说了,届时你若又好心做什么蠢事,朕不饶你。”
岚琪呜咽了一声:“那臣妾不理会她们,不和她们往来。”
玄烨却道:“怎么能不理会?现在后宫里,还有几个人能代表朕的意思去面对这些人情世故?”他松开了怀抱,指着桌子上那几本折子,慢声说,“一会儿都烧了,朕会当什么事都没发生,朕不会追究惩罚他们,虽然他们受人胁迫做出这种挑衅的事,可一定要说的话,朕还挺高兴的。那个位置……”
“皇上。”岚琪惶恐地出声阻止玄烨说下去,玄烨睨她一眼,揉了一把脸颊说,“这会儿又聪明了?”顿了顿,又郑重地说,“无论往后发生什么事,那个位置不会再有人,朕也不能再给她更高的荣耀,可你是从今往后六宫之中最尊贵的人,那日你玩笑‘尊贵’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吗?”
他拉起岚琪的手,捂在自己心口:“答案在这里。”
岚琪的心终于安定,一时还有了撒娇玩闹的心,笑着问:“那是不是往后臣妾,都不用再伺候皇上了?”
话音才落,整个人被重重地扑到下去,跌在炕上厚实柔软的褥子上,强壮结实的身体压下来,直叫她不能动弹,暧昧的语气带着几分狠劲咬在耳边问:“伺候什么?什么事不伺候了?”
一场吓得岚琪心惊胆战的质问最终竟然以云雨缠绵收场,玄烨征战十数日,卧病十数日,又养病十数日,前后几十天没与人亲近,重新养结实的身子何等生猛,岚琪几乎觉得自己要融化在他的身下。
可之后一面回忆旖旎柔情,一面还是会被事先那些话吓得心颤,其实她还是有些迷茫,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弄懂玄烨到底什么心思,或者说,总觉得即便玄烨全心全意对她,可自己看玄烨,终究还隔着一层“他是皇帝”的顾忌,难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反而是玄烨更加毫无保留?
彼时环春端来汤药,问岚琪喝不喝,是太医院调理的最最温和的避孕之药,但太医说事先喝的效果比较好,宫体充血就不宜坐胎,事后再喝,若是已经坐胎,那药下去也未必有效。
“罢了,真有了我也认命,是上天赐的。”岚琪今天没再要喝药,叹息说,“往后再多小心些就是。”
这一边岚琪拒绝了汤药,乾清宫里,梁公公却已经找人问清楚,现在再给平贵人下药堕胎有多大风险。果然问了许多人,都是不赞成四五个月的孕妇堕胎,现在强行下药,很可能连着平贵人一道跟着去。
虽然皇帝不见得多在乎平贵人这条命,可平贵人的确还不至于该死,梁公公揣摩着皇帝的意思说:“万岁爷您看,到底是您的血脉,让平贵人生下来吧。”
昔日太皇太后总是教导玄烨不能做伤害子嗣的事,甚至连他给妃嫔避孕都觉得不好,现在活生生已经有一条生命在了,记着太皇太后的音容笑貌,玄烨也真的狠不下心,那日对梁公公说不要那个孩子的话是真的,可真让他去杀自己的血脉,还是做不到。
至此万般无奈,玄烨只能道:“先让她生,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转眼九月重阳节,宫内妃嫔宫外宗亲女眷,都聚在宁寿宫给太后贺节,因孝懿皇后周年已过,且大军打了胜仗,中秋节来不及的庆祝,重阳节大肆庆祝了一番,皇帝博太后一乐尽孝外,也是想缓和一下朝廷上下的气氛。可不知是平贵人命不好,还是玄烨的怨念太强大,竟在这天聚会的宴席上,平贵人见红被送了回去。
太医们即时救治,胎儿是保住了,对外只说是孕中常见的见红,静养就好没有大碍,可背过平贵人,太医对皇帝实话实说:“平贵人这一胎不大好,臣建议平贵人尽早引产打掉胎儿,不然足月之后,当年德妃娘娘面临的险境,也会在平贵人身上发生。”
“她不配与德妃相提并论。”皇帝没好气地撂下这句话。底下太医一怔,忙改口不提德妃,解释道:“平贵人如今月份还小,利弊权衡,眼下舍弃胎儿的确是保护母体康健最有效的法子,月份一旦大了,就会越来越危险,即便平贵人熬到最后一刻,臣断言,胎儿夭折的可能多一些。”
“夭折?”玄烨心头震动,虽然他不让太医拿平贵人和岚琪比较,可他们有过一个夭折的女儿,那个时候太医也每天都说放弃孩子为好,至于其他夭折的孩子,他没有太在意过生母孕中的状况。
“皇上您看……”
“让平贵人生,平贵人喜欢孩子,现在与她说不能生,她反而会更痛苦。”几句话,玄烨心中已有了主意,淡定地看着太医说,“让平贵人把孩子生下来,你们做得到的,保住她的孩子,直到最后分娩的时刻,不要有任何闪失,尽最大的可能。”
皇帝的话看似说得斩钉截铁,却是一段一段不成句,只是在反复强调他的决定,显然脑中没有完整的想法,他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至于过程如何,一点也不在乎。
太医们行走深宫几十年,个个儿会看眼色,拿捏着皇帝的态度,事后再与梁公公稍稍探口风,就能明白皇帝的心意。这件事,只要他们“尽力”保住平贵人和胎儿,母体和孩子最后什么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要把这一切,做给外人看,或者是说,就做给太子外祖一家看。
与此同时,宫内另一位有身孕的,安居在六宫一隅,自畅春园归来后,几乎被人遗忘,皇帝忙于战事连后宫都不曾亲近,更加不会想起她来,章答应的肚子渐渐有了月份,但一切安稳,什么事都没有。
倒是这一次平贵人出了点事,人们才把另一个孕妇想起来,彼时她安静地坐在宴席的角落,平贵人被人七手八脚抬走后,章答应感觉到许多人正看着自己。身边几个答应常在忙对她表示关心,上首太后看在眼里,问着:“章答应如今住在何处,怎么平时都不大见到你?”
太后只是随口那么一说,却被宜妃抓着了机会,历数章答应所居之处的不妥当,哄着太后希望能让章答应搬回翊坤宫,说道:“臣妾和章答应情同姐妹,最知道彼此脾性,温恪公主也养在臣妾宫里,臣妾来照顾她最妥当了。只是当日是孝懿皇后的主意,把章答应送去那个清静地方,臣妾便一直不大好提起来,怕被人说是对孝懿皇后不尊敬,但臣妾心里可半点儿没这个意思。”
太后一面听着宜妃说这些话,一面抬眸看了眼岚琪,见她捧着手里的酒杯神情淡淡的,心里就明白她的意思,随口敷衍了宜妃说:“孕妇不宜多挪动,对身子和孩子不好,让章答应在那儿生,至于将来住在何处,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被如此拒绝,宜妃心中气愤不已,事后与章答应见了,反而责怪她:“你傻不傻,我都那样为你说话了,你怎么就不主动开口呢?你若开口说要搬走,太后还能不答应?见你不死不活的样子,旁人都要以为咱们俩合不来。”
倒是太后这边,留下岚琪私下问她:“我听说几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你和章答应的关系,不是旁人看起来那样的?方才宜妃那般说,我差点就随口要答应她了,可突然一想你们曾经的关系,多看了你一眼,瞧见你脸上淡淡的,心里就觉得不妥当,这才没答应宜妃。”
岚琪感激太后凡事能想一想她,如今和太后的关系,比从前跟着太皇太后不大一样,彼时太皇太后不过是依赖岚琪,和她有个伴儿能说笑取乐,能好好伺候她,但如今太后与她,是真真正正的彼此依赖,这一次皇帝御驾亲征,彼此算得上是什么都说明白了。
于是这些可以说的事,岚琪选择一点一点告诉太后,好与她达成默契,而太后也明白岚琪的用心,再者因为五阿哥她一向不喜欢宜妃,听岚琪那么一解释,反而安心地说:“近日来瞧你和宜妃走得勤快,我还担心你糊涂了,宜妃那样的人,怎么适合交心,没有良心的东西。”
这样的话,岚琪没继续与太后说下去,岚琪知道太后为了什么不高兴,随着五阿哥渐渐长大,宜妃与五阿哥母子不亲密的状况也越来越明显,五阿哥还是一副完全无视自己翊坤宫出身的态度,人前人后都说他是皇祖母抚养的,对生母不过是见面行礼的尊重,说得不好听,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实则太后从未教导五阿哥要不认生母,他幼年时,因太皇太后嘱托,只是不让他与生母有所接触,长大后进了书房,学习诗书礼仪,五阿哥渐渐有了自己的主意,渐渐成了大孩子,是他自己不要认这个亲娘,太后甚至提点过希望他重孝道,不要惹恼皇帝,可五阿哥依旧我行我素,对待祖母尽心侍奉,十分孝顺,对待生母却宛若陌路之人。
这一切,宫里的人都看在眼里,可宜妃却到处明里暗里地宣称五阿哥变成这样,是太后故意挑唆她们母子。难免一些话传到太后耳朵里,太后怎能甘心被宜妃在人后这般诟病,她含辛茹苦抚养五阿哥平安长大,做生母的没有半句感激的话,反而在背后这样指责她,只因没有亲耳听见亲眼看见,太后才一直隐忍不发,但对于宜妃,再没什么好脸色。
这对岚琪而言,甚至对其他所有人来说,都不是坏事。昔日太皇太后还担心有五阿哥这个联系,太后会与宜妃走得亲近,没想到她们大概是注定合不来的两个人,反而因此关系变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