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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因迅速地从他身边挪开,将仪式剑从她腰间的隐蔽处抽了出来,它在那儿压到了忍的胯骨。

“噢,它在这儿呢。”他说道,将这件古老的物件从她手中接了过去,“我躺在这儿半梦半醒的时候,关于它我思考了很多——或者也许可以说是梦见了它很多次。”

仪式剑差不多和奎因的小臂一样长,即使有着剑的形状,它的剑刃却是非常钝的。仪式剑的剑柄是由很多个摞在一起的环形刻度盘组成,所有的刻度盘都是用和剑身一样的白色石材雕刻而成。这把特别的仪式剑属于裁决者。先前在“旅行者号”坠毁之后,初阶裁决者将它交给了奎因,不知怎的,它与奎因和忍在探寻者训练中见过的仪式剑都不一样,它的做工更为精致,也更为复杂。

忍以久经训练后的轻松态度拨弄着仪式剑的刻度盘,当它从他的左手中垂下的时候,他的静脉输液管摆动着:“它上面有更多的刻度盘,比起其他仪式剑,你可以用它前往更加具体的地点。你觉得呢?”

奎因点点头。在安静的病房里,她花了无数小时来观察这把仪式剑。在所有的仪式剑上,每个刻度盘上都刻着一系列的符号。通过转动刻度盘,你可以将这些符号组成近乎无数种组合。每种组合都是一组坐标,代表着探寻者可以用这古老的工具前往的一个地点。而这把特别的仪式剑上多出来的那些刻度盘则意味着可以更精准地选择目的地。在“旅行者号”一战中,裁决者们用它登上了处于移动之中的飞艇。这是用其他仪式剑无法做到的。只有裁决者的仪式剑才可以让人前往一个移动着的目的地。

看到忍如此专注地打量着仪式剑,看到他动作如此敏捷地转动着仪式剑的刻度盘,奎因认为没有等的必要了:他的思维已经足够机敏,可以让他了解更多的东西了。她将皮面笔记从夹克里抽出来,递给忍。

“这是……”他问道。

“今天下午送到的。”

这是约翰的母亲凯瑟琳的那本笔记的副本。在两个星期前那个疯狂的夜晚,当奎因和忍降落到“旅行者号”上时,奎因把笔记的原版带在了身上,但是她将它弄丢了——或者不如说,是约翰暴怒地在飞艇上和他们对峙时找到并且带走了它。

奎因此刻拿在手上的是一个复制品——这是她在几周以前,他们来伦敦之前在香港复印好的。在“旅行者号”坠毁期间,她的母亲菲欧娜一直和他们一起待在飞艇上,然后又陪着他们进了医院。几天前,菲欧娜回到了香港,到达香港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复制版的笔记寄给奎因。她甚至还用皮面将那些纸张装订成一本新的笔记,无论大小还是形状,它都是凯瑟琳原版笔记的一个精确复制品。

奎因开始翻阅这本笔记,忍则越过她的肩头一起看着。

“有些内容实在是太古老了,我没法儿很好地读懂,我能读懂的部分都是关于不同的探寻者家族的。”

“除了我们家族之外的探寻者家族?”

“没错,不过也写到了我们两个家族。”她回答道。

当奎因和忍在苏格兰庄园逐渐长大的时候,他们的理解是——理论上的理解——曾经一度有很多其他探寻者家族。但是,他们只见过自己的两个家族的成员——奎因的家族纹章是公羊,忍的是雄鹰。他们知道约翰来自另一个探寻者家族。约翰的家族已经分崩离析、散落各地,在他这一代出生之前,他们家族的大多数人几乎全都消失,而她和忍并没有太多地考虑过约翰的祖先,或者其他任何人的祖先。奎因的父亲布里亚克甚至将其他家族的纹章和标志从庄园上抹掉了。

其他探寻者家族感觉上像是遥远的历史了。它们是两人儿时忍的父亲给他们讲的古老传说的一部分,那些传说讲述了很多故事:探寻者们是如何推翻暴君、如何追捕杀人犯的,是如何将罪犯从中世纪时期的领土上驱逐出去的,又是如何以一支正义之师的身份在历史上存在的。如果……奎因愤怒地想着,如果这些故事中有任何内容属实的话。他们在长大的过程中一直都相信探寻者是高尚的,布里亚克改变了他们的整个世界。他用他们古老的工具和那一度令人敬仰的能力,将探寻者变成了雇佣兵,不比受雇于人的刺客高尚多少。他用他们敛财,用他们进行权钱交易,而奎因忍不住开始怀疑: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们知道凯瑟琳和约翰属于狐狸家族。”她一边说一边翻动着纸张,直到她翻到了顶端以简洁优雅的笔触画着一只狐狸的那页。在这幅图画下面是以纤细整洁的女性笔迹书写的大段文字,这些文字一直贯穿了好几页。“这些笔记是关于狐狸家族那些更早的成员的,”奎因解释道,手指沿着一列列名字、日期和地点一路向下,“凯瑟琳是在写关于她祖父母和祖先的东西。她在试图统计他们每个人所处的地点和前往的地方。”

“‘她’,你指的是约翰的母亲,凯瑟琳?”忍问道。

奎因点了点头:“这是她的笔迹。看到了吗?”

她翻回到笔记的最开头。在几乎是空白页的扉页上,以同样的字体写着一行小字:

凯瑟琳·雷纳尔(译注:原文为eRenart,法语中Renard为狐狸之意),一名旅行者

“一名旅行者?”

“那是她的话。这本笔记上到处都是她的笔迹。当然了,在更早的记录中还有许多其他人的。”

“所以……几小时前你拿到了这本笔记,之后查的第一样东西就是约翰的家族?”忍问道,脑袋在枕头上轻轻地碰了一下她的头,来缓和他话里带的刺。

她翻个白眼,给他一记轻轻的肘击:“那是因为我仍然爱着他,显然是这样。”

“我就知道。”他低声说道。

他将她拉近了一点儿。奎因想了想要不要把笔记合上,但是忍正专注地盯着它,而她也希望能够趁他的思维还够敏锐、趁他还没飘回梦乡的时候让他多看看笔记的内容。

“我最先看约翰他们家族的记录,是因为他母亲在与自己家族有关的内容上笔记做得最

全。”奎因解释道,试图努力暂时忽略她的腿、胳膊和肩膀与忍有身体接触的位置。“但是,凯瑟琳看起来似乎是在试图长期密切追踪所有的探寻者家族。她想知道这些家族都到哪儿去了。”

“所以,他们都去了哪儿呢?”忍问道。

“这个问题仍然没有答案。”奎因翻动着笔记,“等我把所有这些都读完,也许我们能够得到一些结论。”

“奎因。”

忍挣扎着想坐起来一点儿,然后又放弃了,重新躺回床上。他再一次拉起她的手,认真地看着她。

“奎因,你在做什么?”他问道。

她向下扫了一眼笔记,将它合上:“我想我们应该追踪——”

“我们不再是探寻者学徒了,”他对她说道,“我们从你父亲的手中逃脱了,也摆脱了约翰。等我出院之后,我们不必成为任何人。我们可以一起去某个地方,只是单纯地生活。”

奎因安静了片刻,思考着这种可能性。在忍提出建议的时候,那种简单的未来听上去真的很棒。他将仪式剑放在胸膛上,左手保护性地搭在它的上面。奎因将她自己的手也覆在上面,感受着仪式剑的凉意和忍的手的温暖。为什么他们不能一走了之,前往某个地方,只是单纯地一起生活——像普通人一样呢?他们作为探寻者的人生将永远无法和他们儿时所憧憬的一样,那个他们憧憬过的人生只是一个谎言。所以,为什么不成为另外一种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