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九章 北伐(八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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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上!”
李大椿一挥手,又一支步卒千人队消失在黑夜中,在他的身后,是无数从前方退下来的步卒,每一个千人队都不满员,最少的已经不足半数,一夜的战斗下来,他的两个万人队至少没了三成,具体的数目,还要等天亮才能清楚点算。
攻城战开始才三个时辰,所有的千人队全都轮换了一遍,后来不得不将两到三个残部拼起来,才能凑出一个完整的千人队,刚才出发的就是其中之一,李大椿想不通,整整一夜下来,他的进攻几乎没有间隔,拼到后来,守军的手抛雷已经不多见,就连云梯都很少再去顾及,据退下来的步卒所说,他们几乎登上城头,却被守军赶下来,双方已经拼上了刀子,原来宋人的火枪还能装上刺刀当短矛用,使起来又快又准,捅在身上就是一个血洞子,止都止不住。
当天边第一抹朝霞升起时,就连拼凑起来的千人队也差不多轮完了,逃回来的步卒七倒八歪地铺满了整片地方,他再是心狠也明白,手下已经尽力了,再逼只怕会起到反作用。
可是这话要反过来看,攻城的还能有个歇息的间隔都累成了这付模样,城头上那二千守兵战了这么久,难道会是铁打的不成,不由得嘴角一紧,手上长刀急挥。
“都起来,他们就要撑不住了,这会子放过,前头的人不就白死了么!”
被他再三催促,那些步卒才不情不愿爬起来,等他们勉强排出阵型,李大椿这才发现,原本整齐的军阵几乎缺了一半,就算加上前头的弓箭手,损失也至少在七、八千人,差不多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他的心都在打哆嗦,这两个万人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不像别的队伍那样掺了一半新卒,几乎全是宿战经年的老卒,也只有这般强悍的队伍,才能在惨烈的攻城战中始终不坠,整整战了一夜,哪怕后来多少有些敷衍,那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这样的队伍,放在往日就是纵横天下的无敌雄师,可如今只能白白成为消耗品,因为不是如此,根本起不到疲敌的作用,饶是如此,他也明白,这一轮怕是最后一次上攻了,再逼下去,不是溃逃就是反戈,不会有第三个结果。
看着排成攻击队形的步卒再次上前,李大椿下意识地回过头,他的人离后队主力大军不过两个时辰,可从攻战开始到此刻,都过去五个时辰了,便是爬也该爬来了,若是这次攻击不成,他就不得不暂时收兵,让城中有了一个喘息之机,那扔在城下的那些人手,不就当真白死了么?
城头上,那面鲜艳的大旗在刀戈箭矢中已经有些破损了,云帆一边听着耳边传来的号角声,一边机械地做着装弹的动作,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面旗帜,敌人的攻势越来越弱,往往装模作样地打上一阵子就如潮水般退下去,可是再弱的攻势也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因为你不知道,敌人是不是在故意示弱,以麻痹守军的意志。
这就是守城的劣势所在,如果他有机动兵力,绝不会干等着挨打,而是会趁着天黑发动反击,将敌人的攻势打断在萌芽状态,也能给守军争取一个喘息之机,可问题是他没有,残余的第三指只有一百来个正兵加上一百多个辅兵,应付城中的叛贼守住城楼的伤员已经是极限,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可供驱使,因此,他盼着天能早些亮,白天视野开阔,更有利于火枪的发挥,也更接近于援军的到来。
当号角声渐渐发紧时,他收回了目光,转身半蹲举枪瞄准,“砰”地一声,将百步左右的一个步卒掀翻,那人仆倒在地,手上的云梯沉了半截,被后头的人接过来,继续向前冲去,他飞快缩回身体,摸出定装袋子用牙齿撕开一个口子,倒进火药室,“啪”得推上罩门,将一颗圆圆的钢弹捅进枪管,又从腰间拔出刺刀套在枪口,根据经验,打完第二发就该拼刺刀了,经过一夜的拼杀,他已经爱上了这种刺杀,不过最简单的一捅一收,却往往让人防不胜防,那些倒在城下的累累战果,倒有一大半都是这么来的。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城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守军人人直起身,与站在云梯上的敌军步卒拼刺,由于身形被挡住,下面的弓箭手无法瞄准,反而更安全,云帆挑开一把长刀,他的对手马上举起一面木牌遮护上半身,便要揉身上城,他的火枪去势已老,再收回出枪已经来不及,干脆顺势下挫,倒着一枪托砸在那木牌上,重重的枪身连同大力压过去,本就只有双脚踩在木梯上的敌军步卒顿时站立不稳,向后栽下去,露出下面的人头来,云帆已经收回枪,直直地对着那人的头盔扣下扳机,只听“砰”得一声响,硬皮制成的头盔凹下去一块儿,连血都没溅起几点,整个人一下子萎顿下去,从高高的云梯滚落,连带砸倒了好几个人。
云帆下意识地低头蹲下,头上果然挨了一下,重重地砸在帽盔边缘,这一箭射得极准,不可能来自百步之外,只有可能是云梯下面的射手所致,他不敢再露头,反身躲到了女墙后头,就在这时,一个黑黑的身影从垛口处现身,手上的长刀被光线打在墙面,现出一个长长的阴影,云帆没有马上现身去挡,而是稍等了片刻,那人或许没想到这处的城头竟然空了,两三步攀爬上去,顺着垛口就要往下跳,只见眼前一花,一个矮矮的身影从身边闪过,心里知道不好,待要挥刀下戳,下体一阵刺痛传来,整个人竟然被挑起,手上力气渐消,长刀慢慢地脱落掉下。
“嗬!”
云帆奋力向前一挑,将步卒挑下城头,身体却没有站起,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云梯口没有动静,便知道这一波攻击结束了。
他赶紧坐到墙角下,只觉得双臂有如千斤重,连拿水壶的力气都十分艰难,靠在墙上大口呼吸了几下,一面颤抖着双臂去拿水壶一面从怀里摸出一个纸筒,用牙齿撕开口子,里面不是定装火药,而是行军口粮,由于时日过久,米饭变得有些硬,菜也冷得失去了香味,如果能用炉子热一热,再加上一勺汤水,味道会十分可口,可如今么,他一边倒了口水进嘴里,一边鼓动腮帮子使劲咀嚼,连喝带咽地,显然是饿极了。
照经验,一般吃上两三口,号角声就会再度响起,可他都咽下一半的军粮了,号角声却迟迟不曾响起,难道是力有不逮后继乏力了?
只是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城外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闷雷般地一阵接着一阵,他的面色一下就变了,顾不得再往嘴里塞吃食,扭过头从垛口往外望,只见远处烟尘大作,无数面旗帜在尘土中显现。
敌人的主力大军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