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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古宅外头电闪雷鸣,一道明亮刺眼的闪电掠过,犹在屋顶上空蜿蜒。

“咚咚咚!”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鹿庆丰打开破门,门外站着一个老婆子,提盏灯笼,灯笼上写着个“李”字。她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把灯笼别在壁钩上,然后转过身来,盯住鹿庆丰。

老婆子穿了一件黑袍子,上面绣着一只金云雀,绾着的一头青丝,乌黑有如年轻女子。鹿庆丰开了口:“在下鹿庆丰,乃是赶考路过的书生,怕遇风雨,在此暂避一宿,老婆婆也是来此避夜雨的吧?”

老婆子眼珠子转了一圈,看到鹿庆丰摆放在书桌上的纸笔,道:“老身叫李墨娘,我可不是笑话你,你竟然喧宾夺主,这宅院,可是老身安身立命之处。”鹿庆丰一听,原来是自己入了人家的门户,便朝李墨娘作了个揖,算是赔礼道歉了。

认了宾主,李墨娘真把自个儿当了主人,整理起屋子来,嘴里喃喃道:“老身只是出了趟远门,屋子里竟蒙生了这么多惹人厌的灰尘。”

经李墨娘一整理,这破落屋子竟有了生气。她看着鹿庆丰的字,写得苍劲有力,不失力道,间或看到鹿庆丰放在砚台上磨的墨块,问道:“不知鹿书生可认得此墨?”

鹿庆丰便把遇到此墨的欣喜之情,和盘托出。李墨娘说:“算你还识货。”鹿庆丰说,李墨娘既是爱墨之人,何以墙壁上没有挂些字画以显露风雅。

李墨娘叹了口气,道:“其实这面墙壁并不空的,只是老生把画给隐匿了起来。”顺着李墨娘手指的方向,鹿庆丰看到的是一面空空的墙壁。

李墨娘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盘沉香线,点燃后,就放在那面墙壁底下,沉香线燃着时,散出了一股浓浓的书墨香。烟路顺着那面壁上升腾爬去,墙壁上竟隐隐地有些淡淡的墨迹出现,随着沉香线的熏陶,没多久,一幅壁画竟出现在鹿庆丰的眼前。

鹿庆丰吃了一惊,看着壁上陡然出现的画,画的乃是一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一只脚踩着凌波微步,一只脚被一片荷叶挡住了,看神态正逆水而行,而她的周边,开满了粉嫩的荷花。画的落款,是一个叫曹子轩的人。

李墨娘看着壁上出现的女子,眼神陷入了迷沼。过了一会儿,她黯然神伤道:“表面上仙儿嘴角含笑,可是她活得并不自在。今夜既然鹿书生撞见了此画,不妨也请仙儿下来,或许你可以帮她一把。”

李墨娘的话有头无尾,让人费解,鹿庆丰正想问个究竟,话还没出口,那扇本来关紧的朽门又开了,这次是被撞开的。从外头夺门而进的是两个五大三粗的贼汉子,两人竟挟持着一个跛足的小娘子。他们当中,一人抓把鬼斧,一人提把短刀,肩上背个黑包袱。

“哟,原来这个破宅竟有主了,难道小娘子与他们是一伙的?”提短刀的发问。提鬼斧的晃了一下斧头,凶狠狠地说:“怕个鸟!”

原来两位贼汉子刚在鹿州城做了桩强盗买卖,撤出鹿州城时,碰到这鬼天气,二人遂在此孤地寻处避雨。没承想,刚到这破宅门口,遇见个美艳娘子,也要推门而进,他们哪能放了这到嘴的肉呢?

鹿庆丰一见那小娘子的模样,那不正是壁上的仙儿吗?只可惜跛了一只脚,走起路来,一高一低的,破了形象。再见那小娘子一脸愁容,估计是被这俩贼汉吓的,鹿庆丰便壮起胆量指着贼人道:“你们怎可对小娘子无礼,都说好汉不跟女斗,欺负女流之辈,那是下三滥的混混所为。”

话虽如此出口,可鹿庆丰哪儿见过贼人带血的鬼斧,腿肚子仍忍不住在发抖。贼人一见鹿庆丰的孬样,便把他提了起来,嘲笑道:“就你这文弱书生,中了皇榜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个欺软怕硬的昏官,休想逞强,不如先砍了。”说着,便要举起鬼斧。

李墨娘忙劝道:“好汉斧下留人,这位鹿书生可是老身请来给小女立照存影的,好歹也让他画好,再杀不迟。若好汉也想留个英姿,鹿书生当然也可效劳。”

贼人也想消遣,索性信了李墨娘的话。李墨娘向鹿书生使了个眼色,跛足小娘子忙去研墨,李墨娘凑到鹿书生的耳边,说了一通话。鹿书生颇有些怀疑,不过,仍蘸足笔墨,疾飞劲走,只几笔,就勾勒出了两位贼汉子的面目和虎背熊腰的身体,接下来,鹿书生按李墨娘所说,画了一条粗粗的绳索,牢牢捆住画中的两个贼汉子。

这时,李墨娘吹熄了壁上的灯笼,古宅一下子陷入黑暗,等跛足小娘子重新点燃光亮后,在破屋角落,两个贼汉子不知怎么已被捆绑在地,嘴上塞了破布,叫嚷挣扎不得。再看鹿书生笔下的贼汉子,果然嘴里也塞着破布,如出一辙,鹿书生不禁冷汗淋淋,诡异之极。

收拾了贼人后,李墨娘向鹿庆丰招了下手:“老身看你笔力不俗,果然没让人失望,你能否再帮老身一个忙?”

李墨娘拉鹿庆丰来到壁画前,叹了口气道:“当年曹书生赶考路过此地,留下此幅墨宝,只可惜仙儿有一只脚他没有画全。”壁画上,画中仙儿的一只脚,确是被荷叶给挡住了。鹿庆丰爱莫能助,说荷叶既已遮了脚,他难再画全。

李墨娘道:“这个不难!”只见她的黑袍子往壁上荷叶一遮,那荷叶竟像被海绵吸走似的,留下了一块空白的地方。

鹿庆丰拿笔蘸墨,果然顺着曹书生的笔法,补全了画中仙儿的一只脚。鹿庆丰再见小娘子走路,竟如正常人一般,不再跛足。她欢快地围着李墨娘打转,步步生风。只见她闪到鹿庆丰的跟前,作揖谢道:“多谢公子!”

李墨娘也说话了:“老身与仙儿孤守古宅,天天期盼,能有似你等书生前来借宿,可来的不是懒汉,就是乞丐,还有这般盗贼,这愿望终究落空。仙儿乃是用老身的墨汁画成的,与老身息息相关,老身不愿这么貌美的女子,颓废在这面旧墙上,便用隐术藏匿了墨迹,不让污浊之人看到。当年因曹书生一时疏笔,竟让她在画中落下足疾,老身不忍见啊,今日终借你贵笔,治好了她的跛足之症,实乃幸事。”

这时,已是三更天了,屋外仍是狂风暴雨大作,那两个被绑在一起的强盗已沉睡过去,鹿庆丰听着李墨娘的话,似梦非梦,不禁靠在桌子上,也睡迷糊了过去。

这一宿,挨到天亮,古屋外的天早已放晴,李墨娘和画中仙儿已无了踪影。

一队官差路过驿站边,在古宅的门楣下,发现了一把鬼斧和一把短刀,料定古宅有异样,便让几个兵差撞门而入。

不一会儿,只听兵差回报:“曹大人,强盗果然在古宅,是被一个书生制服的,不过古怪的是,捆绑住强盗的不是一条真正的麻绳,而是一条画在强盗衣服上的墨绳。地上有个包袱,正是赃物。”

鹿州县官曹子轩,初到鹿州就任,为整顿鹿州城的风气,对一应大小案件皆亲自带兵出马,昨夜鹿州城的一个员外府上遭了劫,管事的被杀死了一个,官兵今早出动,想不到这么快就找到了盗贼。

曹大人走入古宅,蓦然看到壁上的那幅画,笔墨如新,吃了一惊,这不是当年自己暂住此处,一挥而就画成的吗?他也看到了那一条捆住强盗的虚无的墨绳,不禁握住鹿庆丰的手,褒赞他真乃少年英难,竟笔墨擒贼。

这时,曹大人的目光落到桌上那块徽州墨上,墨身上镌刻着一只金云雀,他欣然笑道:“昔日我在赶考途中,无意间救过一位道人性命,道人赠我这块墨,说此墨乃是墨魂,灵着呢,祝我高中榜首。我竟大意把此墨遗落在此,不过当年,也是借了道人吉言,榜上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