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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自己被蛊虫血液溅上的皮肤部分开始消融,逐渐露出一大块鲜红的血肉,但在感受到任何疼痛以前,我先生出的是对死亡无比清晰的恐惧。
我是不是要死了?我这样问着自己。
紧接着,我感觉我的脸庞生出了难以忍受的灼热,我才意识到虫血大约也溅到了我的脸,正在腐蚀着我的面部肌肤,我浑身不停颤抖,铺天盖地地疼痛不断撕裂着我,疼得我眼泪扑簌簌地滚落而下,但泪水在划过脸颊时那灼热却是以千倍万倍放大,雨水与泪水落在我露出血肉的区域像是要将我焚烧殆尽,我实在受不住疼,开始放声尖叫起来。
“莺莺!!”师父的声音从我身边传来,我努力地将眼睛对上他的视线,看着他一张脸惨白至极,左手肩膀处不断滴着血,艳红逐渐染深雪衫。细雨冲淡了血腥味,却又一下被更浓的腥味给覆盖上,不断刺激我的鼻子,我连声作呕,才发现我连呕出来的都是红的让人发晕的鲜血,鼻子也开始冒着血泡。
我头晕乎乎地,抬眼一瞧,便见哑巴的脸谱跟胸口铠甲也在融化,当他的面具绳子被融断时,脸谱也哐啷一声掉落至了地上,在白日里我可以更清楚看见他的脸孔确实跟师父一模一样,只是两侧嘴角像是多年前便被利刃扯了开来,一路延伸到耳边,令人不敢多直视他的脸孔。
哑巴表情严肃,伸出戴着手甲的双手想触碰我,可我却被一股力道拉得身体一晃,在他还没碰到前我已落至一个熟悉的怀抱,只是那怀抱现在缺了一只手臂,没办法抱上我,只能用单手替我输送真气。
我这时意识已经模糊,隐约看见三师兄跪在我身边,伸手抹着已经流下泪的脸,将眼泪擦在我的手臂上,却是好了一点后又立刻腐蚀开来,但他不放弃,拿起柳叶刀往自己狠狠手臂一划,疼痛刺激着他的泪腺,眼泪从他脸庞滚滚而下,只要他觉得泪的量少了,他就会重复同样的动作。
如此反覆,但是我的伤口并没有好起来,反倒开始隐约露出白骨。
“这到底有什么用!”看着自己几乎没一处好地的手臂,他忽然情绪失控地说,“治不了!治不了!这眼泪一点用也没有!输入那么多真气也没用!莺莺莺莺她她救不了!我们救不了她!”
“楚楚!你胡说什么,莺莺怎的救不了?”二师兄满身泥泞,边朝我输送真气边朝三师兄怒吼,“她会活下来的,她喝毒酒都能活下来了!没道理一点蛊毒她活不下来!你他妈再说一次这种话我先杀了你,你听到没有?”
二师兄拼尽全力输了全身的真气给我,脸色越来越惨白,一张脸现在宛如素缟一样,几乎没有任何血色。
“师兄师父”我嘴冒着血,方才的灼热感全然褪去,现在身体反而像身处冰窖一般,浑身冷得不行,“冷”
大师兄闻言立刻脱下自己的外衣替我盖上身体,两只大手本来要握上我的手帮我取暖,但发现我的手掌再也无法握了,他终于受不住,站起身向四周大吼,“郎中呢?大夫呢?你们之中不是有人会医术么!还不快过来治疗———”
“元莺莺已经没救了。”
公山禹苍老的声音蓦地传入我们耳里,本来在替我输真气的师父抬起苍白的脸庞,静静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经过刚刚发生的那些,老朽算是明白了一些事。”公山禹一脸怅然地看着师父说,“萧无瑕,你自己该明白辟心蛊该是什么样的蛊毒,轻则蚀肤腐肉,重则化为一滩血水,连骨都不剩,若不是九命太子即时砍断你的手臂,元莺莺以肉身阻挡,恐怕在场众人难逃此劫数,也包括你自己。”
师父闻言表情木然,一言不发。
公山禹见到这样的师父,摇了摇头,又看了一眼哑巴皇帝,转身背对着他们,自言自语道:“造孽,造孽,或许老朽从一开始坚持的正道便是错的也说不定。”
语毕,他便在细雨中悄悄离去,同时宣布少年论武因为这场意外宣告中止,既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也不准任何人追究师父的责任,即使有些门派因此感到不满,但公山禹威名显赫,受万人景仰,重华派又是首屈一指的名门大派,众掌门也只能尊重其决定。
一时间演阵台上只剩下零星几人,除了师父跟师兄他们外便是自始至终没离开过的哑巴皇帝。他再度伸出手想触碰我,而这次师父没阻挡他,任由他传输真气给我。
但无论这些真气再怎么丰沛,我都可以感觉自己像是无法吸收它们,只是输进后又原封不动地从我指尖流逝。
“师父,我要死了。”我咽了咽血沫,“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我不后悔。”
“嘘,别说话,你不会死的。”师父轻轻地说,此刻他也失血过多,左手肩膀仍滴着血,如此下去论他修为再怎么深厚也抵挡不了这般消耗真气。
我喘着气说:“别输了,真气没有进到我体内,太暴殄天物。”
师父听完我的话并没有按照我说的停下动作,哑巴也如出一彻,反倒更加拼尽全力的想救回我的命。
我意识逐渐涣散,但看到此景心中莫名升起一丝奇怪,师父也就算了,为何连素未谋面的哑巴都要如此拼命的救我?
接着,我稍微撇头看向师兄三人,朝他们一笑,天知道我现在的模样有多吓人,虫血应该已经毁了我的脸,但我最后还是想朝他们笑一笑,“终于有一回是我救了你们,你们别再对我那么冷漠,我也是有用处的。”
“傻子,没用的是我,我明明心悦于你,却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敢对你说。”二师兄抑制不住悲伤,凤眸氤氲,不断给我输真气说道,“我知道我说过什么,但你让我觉得或许一个伶人跟一个小姐真的可以在一起,可是”
二师兄的指尖颤抖,真气不知不觉已消耗殆尽,任他再怎么想凝聚,始终是枉然。
“其实我们三人对你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大师兄替我拢紧外衣,“对你冷漠是因为我们怕再起争执,让你夹在中间为难,所以我们想,不如让你与我们保持单纯的师兄妹关系,这样我们说不定还能看着妳欢欢喜喜的,即使哪天喜欢上了别人,我们也能真心祝福”他拢着拢着,眼泪一粒一粒地从眼眶掉落出来,湿透了衣裳,“但我错了,我错得离谱,早知会发生这种事,我们就不应该对妳如此”
他咬着牙不让眼泪滴到我的伤口,继续说:“你在三途楼的时候问我一次带着三人走在那样的细链上不害怕么我当时没来得及回答你,那便是我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害怕过任何事物,猛兽也好,鬼魅也罢,便是师父常说的人心我也从不觉得有什么好怕的,所以当下确实是不害怕的。然而直至今日,我真真感受到了什么叫害怕所以算师兄求你了,别走”
一旁的三师兄双手抱头浑身颤抖,两手满是逐渐愈合的痕迹,眼泪治好了他自己的伤,但却治不好我的,他开始念着他所知道所有神佛的名号,将希望寄托于虚无飘渺的存在,精神已然崩溃。
我慢慢地看着他们三人,很想再跟他们多说点话,但我实在没力气了,便转而仰头看向天空,看着破开的乌云洒下一线光束,发觉雨停了。
“师父,我累了,带我回明镜门。”
“好。”
我缓缓闭上眼,此刻身体的疼痛感不曾消减,但我心里却感到异常平静。慢慢地,我感到两股真气矍然停下,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柔软的触感落在我的鼻尖上。
“我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