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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禹出使梁国,在例行公事地处理梁国之间的外交事宜外,同时还带来一批燕国出类拔萃的年轻士子,险恶用心不言而喻。梁国国子监祭酒大人压力很大,大家喝喝酒聊聊天吹吹小牛就好了嘛,搞什么文试。
梁国老皇帝倒是大度,拈着山羊须笑呵呵地对权禹道:“权相此议深得朕意,两边年轻人就该多交流交流。那什么友谊第一第一,比赛第二嘛。”
回头一转身脸一拉,连夜把国子监祭酒召进宫里下达死命令:“只能赢不能输!哼!你要是给老子丢脸,老子就让你丢命!”一群北方武蛮子还想和他大梁国比文采?这要输了,梁国先祖先皇不得从地里爬出来,半夜飘在他床头么!
“……”
国子监里论起六艺精绝者头一个便数李嘉,不仅头脑发达、功课上佳,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她的诗文礼乐竟也是上乘,一手小令工整、风流。
功课好可以凭借死记硬背、奋发苦读,但诗心乐感这种东西只能依赖天赋。梁国文人分两种,一是书文考证党;二是文辞华贵党。从外表上看,李嘉绝对属于前者,可实际上她是这两者的集合体。
所以说李嘉这一病病得很不是时候,生生愁白了老祭酒同一众博士们的头发。
权禹在来梁国前对李嘉这个新晋之秀的名字略有耳闻,文试是个托词,真实内因不过是燕帝想借此摸摸梁国下一代们的底细。所谓好苗子要及早地扼杀在摇篮里嘛。
“病了?”权禹露出个耐人寻味的笑容:“那真是遗憾啊。”
可不是太遗憾了么?李儒扼腕,少了一员大将,局势不利啊!
吕佩仁前脚将李嘉送回学寝,后脚郎中没进门,李嘉吐出缕微薄气息,醒转过来。吕佩仁一怔,将要替她宽衣解带的手不动声色地垂回身侧:“醒了?”看着李嘉想要起身,低腰拿过地板上的蒲团塞到她腰下,扶着她坐起了些。
“多谢。”李嘉人还是恹恹的,黑发粘在脸侧,将那张脸衬得更为惨白。
吕佩仁观察了她两眼,提壶倒了杯水,水温冰冷,他皱皱眉出去唤了小厮速烧壶热水过来。将茶递过去时,他忽然问道:“原来的杯子呢?”
李嘉默默喝了口热水,直言不讳回道:“砸了。”
“哦……”吕佩仁笑一笑,不做计较:“看不出来你挺讨厌我的。”
因为你很烦,比萧和权还要烦!李嘉没有力气再说话,靠着蒲团瞟了他一眼,略侧过头去闭上眼休息。
郎中很快踏入门槛,李嘉拒绝了他的诊病,理由是先天疾病,休息会就好。人是吕佩仁叫过来的,郎中为难地看向他,吕佩仁看李嘉执意坚持,便摆一摆手让他走人了。
吕佩仁双目炯炯生光,洞若观火:“你不想让郎中把脉,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早说这个人是个麻烦,李嘉脑子里一阵接一阵地刺痛,根本无力对付他的话里有话,满脸不耐之色:“没有。”
吕佩仁鼻翼轻动,犹豫着要不要继续追问下去。那厢国子监通知了李嘉的家人赶了过来,消息传来,他看了看李嘉一脸病容,徐徐一笑,不再言它。回到自己房间里,静坐片刻,他招来先前那个郎中询问道:“刚刚你看那位公子,可是不足之症?”
郎中细细回想,几分怀疑几分踯躅道:“小人医术有限,又未诊脉,并不太确定。但看那公子面容呈青,唇色隐隐发黑。与其说是不足之症,不如说中了毒倒更像些。”
中毒?“无意”中听到墙角的萧和权长眉紧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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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十二娘将李嘉接回了和顺坊的李宅中。
“公子,你给自己下毒了?”替李嘉把完脉,老人掩不住眼中的震惊。
李嘉拉回袖口,悠悠然然地点了点头,顿了下又摇了下。也不是下毒,只不过吃了两种相冲的食物,一时发作起来,看上去凶险万分罢了。若不如此,她又怎能光明正大地从国子监里脱身而出呢?
老人的脸看起来比李嘉还要青,大袖一甩:“胡闹!胡闹!!”来回疾走数步,对着李嘉既怒又忧:“刚来金陵,公子你就落水瘫了双腿。老爷子千叮咛万嘱咐让你务必保重身体,这回竟又中了毒,这传过去他不是寝食难安,也不成眠么?”
祖父他老人家是因为整日和那堆年轻小侍女鬼混才吃不下睡不着吧?李嘉嘴角轻轻向下一拉,显然没有认错改正的意思,慢慢唤了声:“周叔……我饿。”
“……”
今日没有夜市,西市各家铺子早早打烊,天擦黑,街里巷尾飘来各色香味,馄饨的葱香、蒸饼的芝麻香、烤肉的胡椒香,种种混杂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梁国人爱喝酒,一顿丰盛的膳食佐上一壶西市腔或者郎官清,一口烈酒过喉,将白日里的辛苦一扫而光。
李宅的饭桌上亦摆了一盅清酒,浅浅药香从细长的壶口里飘出。十二娘将烤饼里塞上腊肉,又倒了一小杯酒,一齐摆在李嘉面前。李嘉皱眉,拿起烤饼咬了一小口,却没有动杯子。
周叔并膝跪坐在李嘉对面,肃正容色道:“这是老爷子让我带来的药酒,对公子的腿极有好处,叮嘱我一定要看着公子你喝下去。”
嘴角又向下撇了撇,李嘉不情不愿地端起了酒盏。
药酒看似平和,后劲却大得有点超出了李嘉的预期。待她一人留在房内,书没翻几页,脸颊烧得滚烫,眼前一片昏然,纸上的字忽远忽近,愈发不可分明。
要命!李嘉使劲揉了下双眼,不揉不要紧,一揉连带着脑袋也昏了起来,以至于她似看到了某个不应该在此时此刻此地出现的人。那人从阴影里逐渐走出,李嘉撑着半边脸,完全看清了他的脸:“萧、萧和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