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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临风满意地点点头,拾捡铁蒺藜,而后退居树下轻轻倚住。太阳一寸寸西沉,红热霞光如百凤噬天,绚烂熏燎得睁不开眼睛。
他偏过头,轻攀树干纵身飞上,意欲躲一躲漫天绮丽。
却不料,容落云小寐苏醒正茫然,叫他撞见树下旖旎。
霍临风微愣,容落云却乍然清醒。他的层叠衣衫蹭着对方的箭袖,垂眸瞧见其胸膛,抬眼对上其眉梢,已无处可避。
偏生这人先问:“宫主,怎的在树上睡觉?”
容落云皱眉:“不是你说我露面便下桩?”
霍临风又一愣,随后忍俊不禁地扭脸喊道:“今日到此为止,下桩回千机堂。”
众弟子相扶远去,鸠占鹊巢也好,双鹰争梢也罢,树间只余他们相对。容落云冷脸下藏着尴尬:“以后少拿我作赌。”将对方的手臂拂开,拧身一跃,酝着轻功燕儿似的飞远了。
余温尚存,霍临风独留片刻,直看罢暮霭沉沉。
霍临风凭窗低望,一队人浩荡地出了街,皆纵马,最前头的三人分别是段怀恪、陆准与刁玉良。那容落云早早走了,骄矜得很,连杯水酒都未与宾客们喝。
一路跶跶,陆准撇下众人疾驰回宫,连穿四门,两旁灯火险些叫他带起的风吹熄。及至无名居,他将马一丢奔入厅堂,在书房寻到了容落云。
容落云身穿中衣,捧书细读,未抬眼便知谁如此风风火火。陆准揩把汗:“二哥,你怎的饭没吃便走了?”他有点忐忑,隔着桌不敢凑近,“是不是我办的流水席不好?”
容落云说:“流水席很好,好得连座位都没有。”楼上楼下座无虚席,哪怕是狭窄闷热的楼梯都要与人相撞,忖到这儿,难免想起撞他的那个人来。
高高大大,像一堵墙,不为吃席,就为瞧瞧他是否生得青面獠牙。
“二哥?”陆准唤他。
容落云回神,指肚摩挲着书卷,一股子倦懒劲儿。“眼下消息四传,之后宴席便不必作陪了。”他说。毕竟他们招揽的是手下,用不着打成一团。
陆准点点头,绕过桌案伴在对方身旁,像只讨主人欢心的小犬。对方夸他几句,心落回肚子里,才转阴为晴地回了藏金阁。
容落云低头读书,这一卷艰深晦涩,叫那伢子打断再难重续。索性不读了,回卧房,床上扔着换下的衣袍,层叠之间隐着失而复得的帕子。他拾出来一嗅,蘅芜香成了皂荚香,牛乳味儿成了柚叶味儿。
他慢慢回忆,帕子是夜宿朝暮楼时丢的,丢在楼外,说明那人当晚恰好经过。要么是掏空荷包败兴而去,要么是到温柔乡里寻娇娘,皆因风流。
只不过,流连风月场还会缺帕子?按那人的英俊相,怕是连肚兜都有得收。
容落云将帕子叠好搁在枕边,柚叶味儿徐徐,冲撞香炉里那一味。他受累起身捧杯茶,将炉中袅袅的香泼熄了。
不凡宫的流水席足足摆了五天,人潮来去,城南城北,无人不知比武大会即开。哪怕是个聋子,也瞧见冷桑山下比武台搭好,就等着你方唱罢我登场。
客栈上房,杜铮在桌边裁纸研磨,一一备好,递上笔,供霍临风撰写家书。白宣承一层烛光,微黄,霍临风盯着落不下笔来。“爹、娘、大哥。”久久,先将至亲唤一遍,又断了章。
杜铮挨在一旁伺候,难过地问:“少爷,真要骗侯爷吗?”
比武大会乃天赐良机,赏金什么的是玩笑话,最要紧的,倘若获胜便可成为一等弟子。不凡宫,本质为一个江湖门派,但探查朝廷动向,消息甚至远及长安,绝非寻常门派所为。
若将不凡宫比作一棵树,霍临风入府接兵置于明面,那能看见的便是不凡宫的树冠。可他想靠近,潜着也好,藏着也罢,要摸一摸树根。
要彻底铲除这棵树,只有连根拔起才奏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