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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了地毯的青砖,看上去又冷又荒寒,再想起皇帝昨晚留宿温室宫的事儿,更叫人心头堵得慌。她长长叹了口气,“大皇子走了多久了?”

年世宽歪着脑袋算日子,“今儿正好半个月。”

“看来得在南疆过年了……这节令,不知那儿冷不冷。”

男人是靠不住的,尤其那么显贵的男人,多少女人挖空了心思巴结他,就算他念着谁的好……什么好不好的,都是伺候过自己的女人,谁是好的,谁又是不好的?所以还是儿子靠得住,十月怀胎血肉供养,这世上谁对不起她,儿子也不会对不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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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事儿再忙,年还是要过的。眨眼到了三十,连控戎司那样冷冰冰的衙门,也挂上了大红灯笼,贴上了对子和窗花。

星河如今两头要忙,衙门里只有她一个女官,南玉书是个粗人,只管办差,不知道旁的。回京命官遇刺那事儿年前办不完了,看来得跨年。他们那一拨照旧忙他们的,星河带着金瓷他们收拾衙门。等到了下半晌,该下职的都让他们下职,走前星河一人准备了一份利市,逐个儿和他们拱手作揖贺新禧,奉上了红包儿,感谢大家这几个月的鞠躬尽瘁。

钱不在乎多少,要的就是那份热闹劲儿。大家乱哄哄说了一车吉利话,除了留守的,全都回家过节去了。星河临走又去见了南玉书那头的千户,放下了齐整的十四封利市,虽然人家不在她手底下干活儿,可保不齐将来也成她的人了呢。

千户受宠若惊,“还有咱们的呢?”

星河笑了笑,“我是你们副使,你们就不算我门下人么?”

千户笑得尴尬,打着哈哈说:“不不,卑职不是这个意思……”也想不出多漂亮的话来,拱了拱手道,“我代兄弟们,谢大人赏。”

她点了点头,“小小的心意,还望大家不要嫌弃。”转头看外面天色,“我也该回宫去了,宫里还有一摊子事儿呢。”说着拱手,辞出了衙门。

回去的路上,断断续续已经有放炮仗的声响了,咚地窜上高空,头一声倒还好,第二声惊天动地。她害怕大的响动,忙捂耳朵。心里又想看,便撩起窗上棉帘朝外观望。

越近宫门的时候,那声儿就越弱了,宫里不到点儿是不给胡乱放炮仗的,怕火星子不好控制。她想放帘,又被眼前景象吸住了魂魄,落日下的宫城,显出磅礴恢宏的气势来,不因天寒而落魄,红的墙,黄的瓦,反倒越是黄昏,越有遗世独立的壮阔和辉煌。

渐渐走得近了,昏昏的天光中,高高矗立的门楼下,有个身影孑然站在那里。晚霞照亮了他的半边轮廓,风姿绰约,郎艳独绝。她讶然低呼:“是太子爷么?”

叶近春眯起眼细看,忙道是,“主子爷上宫门外头接您来了。”

太子不像一般的皇子,他是帝国的储君,和帝王一样,属于这座皇城。虽然京城之中可以随意活动,但出兵打仗什么的,只要御驾没有亲征,他就不能有单独领兵杀敌的机会。所以太子是个文质的太子,空有好身手,也只能和这宫城捆绑在一起。唯有太阳下山的时候,可以放下永远处理不完的政务,忙里偷闲,等他心爱的人回转。

官轿在筒子河那边就停下了,他迈上前两步,看着里头人打帘出来。走得很着急的样子,到最后几乎跑起来。他扬声说:“慢点儿。”她压根不听,终于跑到面前了,气喘吁吁仰起笑脸,“主子,您等臣下职么?”

他嗯了声,“不是说好了申时回来的吗,怎么弄到这会儿?”

她说衙门里事儿多,“我今儿还给手下千户发利市了呢,我打听过,南大人从来没发过。虽说那些千户不差这点子,可我给了是我的心意,您说对么?”

太子说:“是这个理儿,人家一年到头辛辛苦苦的……”结果她把眼儿瞧他,太子的话噎在嗓子眼儿里,细想想,人家给他干了十年女官,他好像从来就没给她发过利市。

他摊开了两臂,“要不你瞧瞧,我身上有什么你喜欢的,只管拿去。”

她讪笑了下,“我不是那个意思,哪儿能要主子的东西呢。我干一份活儿,有一份俸禄的,主子从来没有克扣我。”

话不是这么说,千户们抄家还有外来收入呢,他们不也拿朝廷的俸禄吗。太子想了想,“我把自己赏你吧,你想对我怎么样都行。”

听听,抠门儿的人一般都是这么敷衍人的,星河失笑,“我要您一个大活人没用,不能吃也不能骑,还得在那儿供着,多麻烦。”

谁知太子瞬间打了鸡血,快过玄德门了,一把拽住她的手,言之凿凿道:“睁大你的牛眼瞧我,瞧着我!”星河被迫看向他,他忽然又羞赧起来,“你想吃还是想骑,都随你。”

夜风很凉,吹起了星河满身的鸡皮疙瘩,她说:“主子您怎么了?该不是魇着了吧?这大过年的,我上哪儿给您找跳大神的去?”

太子失望地看着她,发现两个人的思维从来不在一根线上。眼前这人,该不是个石女吧!为什么她面对这么秀色可餐的男人,能一直无动于衷?她就没有需要吗?没有半点春情涌动,亟需疏解的时候?这么个大活人戳在她面前,明明能吃也能骑,她偏觉得没用,到底是她说瞎话,还是真瞎?

他有些幽怨,“宿星河,你就从来没把我当男人。”

星河忽然发现胸前的衣襟上停了一只很小的草蛉,青色的翅膀,那么羸弱。奇怪这节令竟然有这个,她说“您快看”,完全没把他的抱怨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