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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俞家姐妹这么多人,就数这四妹妹最滑头,嘴巴忒能说,从不肯吃一次亏,早上还在那里跟他和杏娘作对,这会子又见风使舵,扒拉他们出来作证人了。俞承晟心里顶不耐烦的,脸上却笑嘻嘻地给两个人打圆场,“你们一人少说一句,这净月寺虽是我们的家庙,到底不是在自个儿家里头,传出去闹了笑话,一个两个都等着去祖母那里挨罚吧。”

从今天开始,俞定书就要在净月寺安营扎寨,开始抄经了。

俞老太太的思想明确,政策简单易懂,就是让俞定书顶替俞定妍,在山里头组织开展有利于全府全家族的祈福活动。

何谓“顶替”?讲明白点,就是俞定书留下,俞定妍可以回去了。

这就跟发配边疆做官一样,但凡被遣过来的人,肯定是做了让领导不满意的事情,碍着领导的眼了,同理,能被调回去的,就是重新获得领导赏识了。

俞定书和俞定妍,就是这两个贬黜和重新启用的矛盾存在。前者找后者的麻烦,既符合她现在的BT心态,又在情理之中,谁遇上自己被贬别人升迁,总要起点疙瘩。

俞承晟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既不偏帮了俞定书,也不替俞定妍说好话,本来大家和和稀泥,握个手,这事也就完了。

偏俞定书今儿个吃了一早上亏,吵架跟赶场子似的,连战好几场,场场败绩,这会子怎么也不肯接受这再败的结局,当场就哭鼻子了,闹道:“你们……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欺负她?这话从何说起?

俞承晟嘴角一抽,他都违心成这样了,还叫欺负她?如果把自己的真心话说出来,俞定书岂不是要悬梁上吊了?

“四妹妹,”作为男士,俞承晟讨厌这种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不过,适当的安抚和恐吓工作还是要做的,“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什么都没做,何来合伙欺负你之说?”

俞定书却以为俞承晟怕了她,眼睛一斜,哼哼道:“你和杏娘跟六妹妹向来要好,你这会子来,不是想跟她合伙欺负我,又是为了什么?我定要去告诉二伯母,你们三个干的好事。”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特别是,这个人不但是女人,还是一个有着小人性子的女人。

“四姐姐真要去告诉我娘?”看了半天戏地杏娘,再也忍不住了,问道,“现在去?”

三太太爱嚼舌根,大太太不敢惹,喜欢跟二太太叫板儿,俞定书对这个二伯母的脾气略有了解,这会儿见俞承晟和杏娘一个接着一个跟她搭话儿,自以为拿住了他们的把柄,志得意满:“那是肯定的。”

杏娘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做出好奇宝宝状:“可是四姐姐,你刚刚不是告诉我娘,说身子不好,先去厢房歇着,怎么跑五姐姐这儿来了?”说完这句,还很认真地打量了直挺挺站着的俞定书,啧啧有声:“四姐姐,你不是连站都站不直了吗?我看你现在挺好的呀,说话也有力气……”

俞定书的脸一阵青白相交,她陡然想起了自个儿在祖宗牌位前,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娘常说,二伯母是出了名的死脑筋,规矩磕得比谁都狠,认理不认人,她这会子去找二伯母告黑状,简直是自寻死路。

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僵在那里。

俞定妍又在边上说起了风凉话:“那肯定是我的功劳了,四姐姐见着我,开心得连自个儿身子不好都忘记了。四哥,六妹妹,回头可别忘了把这事告诉祖母和我母亲,特别是三伯母……”

“咳咳……”俞承晟看俞定书眼睛里头闪闪的,眼泪真要下来了,这回看着倒不似以往那种哄人装出来的,估计俞定妍再这么说下去,她就真的要嚎啕大哭了,连忙出声阻止,“四妹妹,五妹妹跟你说笑的,别往心里去。你下了车在外头吐了那么多东西,这会儿肯定饿了,让人张罗些吃的,垫垫肚子,离中午吃饭还有些时候。”

翠袖和翠屏是老太太那里出来的,自然比丛绣桃叶什么的野路子丫鬟有眼力有脑子多了,来之前就被告知四小姐不省事,没想到比三小姐还能折腾人,现在闹成这样,俞承晟还肯主动出来示好,也实在是难得了,再不识相,就是标准的傻子了。

翠屏唯恐俞定书嘴巴里又嚼出什么难听话来,抢着谢了俞承晟:“四少爷说的是,四小姐方才吐了那么久,身子还虚着,是该先吃些东西。”边说边和翠袖轻轻推了推俞定书。

俞定书起初还不大肯动,翠袖想到吴嬷嬷的嘱托,灵机一动,凑到她耳朵边上,轻轻嘀咕了一句:“四小姐,中午庙里头是吃斋的……”

俞定书用眼角去瞄了瞄她,啥也没说,让翠屏搀着,一步一步挪了出去。

她们几个人影刚消失,俞定妍就嗤了一声:“以往碰上这种事情,没理儿也要跟我们缠上半天,搅得人跟她道歉才肯罢休,今天真是少见,四哥才说了一句,就跑得没影了,难不成是真饿得架都吵不动了?”

俞承晟拉着杏娘进了屋子里头,找了椅子很随意地坐下来。

荷香和青菱几个帮着一块儿收拾俞定书落下的残局,俞承晟听到俞定妍的话,不禁笑了起来:“五妹妹说啥呢,你什么时候见过她这么好说话了?没见着翠袖在她边上一个劲催她,肯定是翠袖使了法子,才把她给弄走了。”

俞定妍觉得有道理,看了看俞承晟和杏娘,又忍不住埋怨道:“我盼了你们几个月,今天是二叔忌日,好不容易把你们盼来了,晓得我跟她不好,还把她寻来找我晦气,真真是想气我。”

杏娘辩解道:“不是的,五姐姐……”

“什么不是!”俞定妍瞪了她一眼,还真生起气来,“说的就是你这个小没良心的,我走的时候,还说什么一定求了祖母把我接回去,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上来送米送银子的人倒是见了几回,也没看到你给我捎带啥东西上来,平日里白对你好了。以后看俞定琴俞定书欺负你,看我还傻愣愣地来帮你!一边去,我这里不要你来……”

杏娘被她一席话说得哭笑不得,俞家这个五小姐可真有脾气,一阵一阵的,要不是先前俞承晟跟她说,两个人关系好,她真怀疑俞定妍是个天生刺猬,逮着谁刺谁。

“五妹妹快别说杏娘了,”俞承晟倒是挺习惯自家五妹妹的说话方式,听她扯到这几个月来的事情,一时感慨万千,“你才走没多久,杏娘就掉池子里了,病了好些日子,又养了一段时间……”

“好好的怎么会掉池子里头去?”俞定妍眉头一皱,猛地一拍桌子,“是俞定琴还是俞定书?我找她们算账去,大冷的天,居然把妹妹折腾到冷水里去,她们被猪油蒙了心了……”

“定妍,好了,都过去了。”俞定妍是说一不二的人,俞承晟怕她这会儿真又冲出去找俞定书,忙岔开话题,“你别老是俞定琴、俞定书的乱喊,到底是你姐姐,定书也就罢了,你老这样对定琴,大伯母心里能舒坦吗?不要老逞强,你嘴上占了便宜,背地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俞定妍埋下头:“不舒服就不舒服呗,反正她对我和三哥……也不是第一回了,左右我还喊她一声‘母亲’,她再有本事,也不能因为我跟她嫡亲女儿不好,就弄死我……”

杏娘听说过,俞定妍的生母死得早,她虽记在大太太穆氏名下,却是由三少爷俞承翼的亲娘秦姨娘养大的。庶出的孩子,在嫡母面前,总是不会太受待见的。

“你又来了,”俞承晟摇头,“不要老把‘死’字挂嘴上。你看看大姐姐……这次抄经,按道理说,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你才识几个字,好好的没事跑去跟三妹妹去拌嘴。你来净月寺这些天,秦姨娘和三哥急得饭都吃不下,尽顾着担心你了!回去之后,可得好好听他们的话,再不能鲁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