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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一激动,捂着嘴闷咳起来。心里还想着,好主意!就寻个机会叫太子得手,等她丢了身子就不值什么了,太子怎么样是后话,至少皇帝这头好撒手了。

定太妃看皇后咳得可怜过来照应,拂着她的背心道:“好好的又犯了,月子里作下的病真是得苦一辈子。怎么不请太医仔细调理?这么下去没个头了,多遭罪啊!”

太皇太后忙叫人张罗滋肾丸来,瞧她日渐消瘦连连摇头,嘴里不好说,暗地里也琢磨。她这毛病寒热往来,太医院的院正说过,怕是要入痨症之门,一入痨门就难医治了,皇帝拿膏方给她吊着,恐也不是长久之计。

皇后好容易缓下来,只道:“叫老祖宗和母亲担心了,奴才开了春总要犯几回,天热了就好了,没什么大碍。”等吃了药稍定了定心神,又说:“我来前,长春宫的苏嬷嬷把老十一送到坤宁宫来了,说是奉了万岁爷的旨意。我看东阳,越看越欢喜,小身板结实,那小腿跟藕节子似的,甭提多有劲儿了!这会子才下过雨,我怕他路上受了潮湿,等外头干爽了再抱过来给老祖宗瞧。哎呀,那小模样,可人疼的!”

太皇太后一提重孙子,就笑得脸上开花,“结实好,结实好养活,就是苦了通嫔了,儿子个头大,娘受罪深呢!还有你那儿,老十一长在你身边是他的造化,可你过于烦心操劳怕身子受不住,要实在不成就送到惠妃那儿去吧,晥婉大了,开蒙跟着哥哥们上了上书房,她眼下也闲着,她带着虽不及你,我到底是怕累坏了你。”

皇后听了这话大觉窝心,不论怎么,这后宫里总还有人真心实意的疼她,老祖宗虽有了年纪,却是八面玲珑,十样心思的,有她关爱着,自己干什么都有底气儿了。于是皇后温声说:“老祖宗只管放心,东阳有奶子嬷嬷们照料,累不着奴才什么。奴才这儿有件事要和老祖宗商量呢!”

“你说。”太皇太后和煦道。

“奴才琢磨太子过了年十五了,说句糙话,这么个大小伙子还是童蛋子,倒叫旗下人笑话。他这个年纪该当体人事儿了,奴才打发人上永巷里挑拣过,年下各州府派送的宫女里有几个模样周正的,懂道理,规矩也好。奴才想派进景仁宫伺候去,来讨老祖宗一个示下。”皇后不急不慢说着,边娓娓而谈,边有意无意拿眼角扫视锦书,见她脸色微变,愈发的撞进心坎里来了。

“话糙理不糙,长大了,往房里接人是应当的。大好的岁月白白糟蹋了多可惜,皇帝在他这个年纪时已经做父亲了。只有一点,女孩儿要好好的挑选,别委屈了我们哥儿。”太皇太后笑道,“这孩子是我看着成人的,我心里最疼的就数他。我知道他的脾气,脸皮薄,爱面子,这是咱们宇文家爷们儿的通病,吃了哑巴亏也不吭声,所以你更要加着小心才行。”

锦书听着她们嘈嘈切切的议论,只觉魂飞天外了一般,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色滋味都揉到了一处去了。她轻轻叹了口气,这是迟早有的事,何必计较这些呢!别说和他能不能有个结局未可知,就算熬出来了,他也逃不过三宫六院去。帝王不以个人喜好为重,最要紧的是皇嗣,这是立国立家,关乎社稷的根本。要开枝散叶,要雨露均分,不可偏颇,要一视同仁。皇帝对待后宫有基本的准绳,家宁则国安,如此方能河清海晏。要做千古一帝,就得面面俱到,他不是一个人的,他是大家共有的,再相爱也不能期望独占,除非不怕背负千秋骂名。

这么想着也静下心来了,皇后有她的小九九,她只管去使手段,自己四月里要是能上昌瑞山去,两下里撂开手,倒也干净了。

皇后高兴道:“老祖宗说的最在理不过,奴才也是这个想头。宗亲里他这样年纪的大多成了家,肃亲王家的正桓和咱们东篱一边儿大,上年年头上娶的媳妇儿,才满小一年,这不得了儿子,今早报宗人府来了。”

“哟,真够争气的!”定太妃啧啧道,“是肃亲王哪个儿子家的?”

皇后道:“不是孙子辈的,是老肃亲王的幺儿,虽然是太子的叔辈儿,可两人交情还不赖。桓公爷在吏部填了个缺,和太子常有往来。上回老肃亲王听了庄王爷的话,在王府里大肆操办了一回丧事,太子还跟着去吃了席,听说借着机登台打了鼓点儿,桓公爷还露脸唱了两嗓子呢!”

这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儿!定太妃问:“肃亲王做生祭,又是咱们庄王爷给出的主意?”

太皇太后道:“可不!他啊,哪儿有新鲜事儿,哪儿准有他的大名,都跑到云南去了,还写信给肃亲王介绍戏班子哪!”

几个人聊着聊着好像跑了题,皇后忙端正了态度道:“我光听他们说就眼热,太子是储君,倒不如那些个宗亲子弟,岂不活打了嘴!”

“是这话。”太皇太后颔首,“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太子妃的人选一时定不下来,房里也不该短了人伺候,老大不小的两眼一抹黑,大婚的时候失了体统。”

正说着,外间的崔贵祥进来打千儿回话,“老佛爷,万岁爷那儿议政完了,这就过来。”

皇后站起来对太皇太后福了福,道:“老祖宗,那奴才们就告退了。”

太皇太后道:“不急,皇帝回来肯定还没去过坤宁宫,你们夫妻照个面,我留你吃饭。”

皇后应个是,复又坐下。这时皇帝和庄亲王说笑着进来,皇帝原先满面春风,看见了宝楹脸色就不太好看了。他眉头一皱,瞥了皇后一眼,又不自觉往太皇太后宝座后看,锦书低头肃立,倒也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只垂眼不瞧他。

皇后见皇帝面色不善,心里咚咚打起了鼓,强自镇定了,笑着蹲了蹲身子,“奴才恭请圣安。”

皇帝在太皇太后跟前不好上脸子,又顾念和皇后的结发之情,便上前在她和宝楹肘上各扶了一把,问道:“皇后过来了?这是带着宝答应来给老祖宗请安的?”

皇后手心里渗出了汗,她勉力应道:“正是,按着惯例,内廷有新晋的小主都要带来给老祖宗掌掌眼的。”

皇帝点了点头,心里冷哼了一声。还按着惯例呢!皇后什么时候起变得这样了?她就那么迫不及待的要给太皇太后敲警钟吗?急吼吼地叫锦书见着宝楹,不是打他的脸吗!

庄亲王在后头看见皇帝背着的手死死攥紧了,吓得他心都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忙不迭上去给皇后见礼,笑道:“臣弟给皇后主子请安了。许久不见,嫂子凤体可安好?”

皇后侧身让了让,说:“劳王爷记挂,我这儿一切都好。王爷替朝廷办事,千里迢迢地从外省回来,一路上辛苦了。”

庄亲王大剌剌道:“我是左手办差,右手游玩,名山大川跑了个遍,谈不上辛苦。”顿了顿又道,“我才看见内务府那吉往值房送东西,嫂子赏什么呢?”

皇后哦了声道:“我今儿上慈宁宫来,一是带宝答应给老祖宗磕头,二呢,就是为上回错怪锦姑娘赔罪来了。她蒙了冤,受了皮肉之苦,还折了面子,我好歹要给她个说法。”

皇帝听了不动声色,脸上和煦了些,对皇后道:“坐下说话吧。”又冲宝楹说:“你也坐。皇太后那里可请过安了?”

宝楹心里怵皇帝,垂着眼拘谨答道:“回主子的话,还没有,过会子就过去。”

皇帝的手指在膝头轻点,漫不经心道:“回来的路上走得急,你请过安就回去歇着吧。你身子不好,往后少走动,免得受了寒气。”

这就是变相的圈禁了,不让随意出来走动,时候久了就没人记得了。皇帝神色温和,乍一听像是体恤温存的话,可细一品却比刀子还利,直割得人体无完肤,如坠深渊。

太皇太后和众人都震惊不已,宝楹头埋得更低,手上微微颤着,起身屈腿应了个“嗻”。

皇帝谈笑自若,对太皇太后道:“朕还没进屋就听你们聊得正热闹,在说什么呢?”

太皇太后回过神笑道:“喏,皇后说瞧见人家老肃亲王家添丁眼热呢,打发跟前的嬷嬷上永巷挑了几个齐全丫头,打算放进太子房里去。成不成的先不论,只叫太子……习学习学。”